一旁的盧縣尉叉著腰,嘆了口氣:“難道真的活見鬼了?”
他們一眾捕快,在接到陸輕云的報信之后,立刻便趕來了會同館西墻,但那時候這里就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雖說夜里曾下起了雨,但雨水難道能將血跡沖刷得一干二凈嗎?更別說還有兩具尸體呢?
蹲在地上查看痕跡的時候,陸安平?jīng)]有注意到現(xiàn)場多了一個人。
等他站起身來,才看到換了一身裝扮的如煙。
寬檐斗笠,玄色長袍,將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和在桑家瓦子悠閑唱曲的那個嫵媚清倌判若兩人。
“挺帥的?!标懓财秸\心贊了一句,然后說道,“你來了,剛好幫我看一眼,就用你那個什么觀靈?!?p> 他低下頭,仔細看著手中的蘿卜碎塊,等了一會兒,卻發(fā)現(xiàn)如煙沒有動作。
他抬起頭,看到了如煙的眼睛。
“我會回監(jiān)察司,從此之后不再執(zhí)行夜不收的任務?!比鐭熣f道。
捏了捏手中的蘿卜,陸安平“嗯”了一聲:“保我出獄的代價?”
如煙淺淺笑了:“算是吧,是不是感動得要哭了?!?p> “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陸安平笑著道。
如煙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三天之內(nèi)結不了案,可是死罪難逃,都這時候了還想什么呢?”
陸安平搖著頭糾正了她:“不對,是兩天。”
短暫的沉默,黑暗中,如煙遞給他一卷宣紙。
“瀛洲大使死況的卷宗,雖然瀛洲使團不想讓驚羽衛(wèi)調(diào)查現(xiàn)場,但現(xiàn)場狀況的常規(guī)記錄是必要的程序,他們阻止不了?!?p> 聽到這里,陸安平眼前一亮:“有記錄死尸的狀況?”
“有,發(fā)現(xiàn)尸體后基本的現(xiàn)場環(huán)境都有記錄?!比鐭燑c了點頭,“還有,之前我已經(jīng)偷偷來這里查看過了?!?p> 說著,她的眼眸亮起淡藍色的微光:“這里除了濃重的血氣之外,沒有其他的靈氣痕跡,只是……”
“只是血跡竟然全都消失了。”陸安平摸著下巴,“你知不知道哪門傳承里有這樣的能力?”
“據(jù)我所知,應該沒有,巫祝算是各大傳承里最擅長編織幻境的,但也沒有這樣讓已經(jīng)存在的事物憑空消失的能力?!比鐭煋u了搖頭。
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陸安平抬起頭:“以后不再執(zhí)行夜不收任務的意思是?”
“如煙是夜不收任務的一部分,沒有任務,自然也沒有如煙了?!比鐭熚⒌椭^。
“那以后我上監(jiān)察司找你去?!标懓财叫Φ?。
如煙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終究沒有開口。
沉默了一會兒,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皺著眉頭說道:“我將那枚刺傷你的匕首帶回監(jiān)察司,發(fā)現(xiàn)上面涂著的蠱毒是九色蠱?!?p> 看到如煙的表情,陸安平試探著問道:“很難治?”
“九色蠱由九種不同毒蟲混治而成,如果知道九種毒蟲的品種和分量,只要配置相應的解藥就能輕松解毒,但是如果和相應毒蟲的分量品種稍有差池,服食解藥的中蠱者會立刻毒發(fā),七竅流血而死?!?p> 想到自己七竅流血的凄慘模樣,陸安平臉色蒼白:“這么恐怖?”
他上哪去知道這九種不同毒蟲分別是什么?分量多少?
這不是死定了么!
呵的輕笑一聲,如煙從長袍中取出一樣東西,塞入了陸安平手中。
“這是什么?”陸安平拿著手中圓球般的藥丸,疑惑地問道。
“藥。”如煙答道。
“干嘛用的?整顆吞了?”陸安平說著就想往嘴里塞。
“不是,”如煙有些哭笑不得,一把將藥丸從他手中搶了回來,拿在手上,認真叮囑著,“等你空閑之后,找一裝滿水的大缸,煮沸,然后將藥丸扔進沸水中,等到藥丸化開,跳進缸里,大火燒煮十二個時辰就好了。”
陸安平瞪大了雙眼,這是什么意思?
要我鐵鍋燉自己?
雖說救我出獄的代價是有點大,七竅流血而死也有點恐怖,但你這把我煮開了煲湯聽起來也不是很對呀。
一眼看出陸安平腦子里的胡思亂想,如煙哼了一聲:“這是巫祝蛻身的升靈藥,需得把藥效蒸煮進身體里才能生效。”
升靈藥?
“巫祝蛻身會排出體內(nèi)一切外物,九色蠱毒性雖強,但你中蠱時間尚淺,蠱毒還未進入你的四肢五骸,只要將蠱毒從體內(nèi)排出,就能保你不死?!比鐭熣J真說道,“只不過,生效之后可能會有一個副作用?!?p> “副作用?”聯(lián)想到升靈藥這個名字,陸安平腦中電光一閃,“生效之后我會……”
“成為一名九品俗子。”如煙點頭。
成為一名巫?!?p> 陸安平有些愕然。
據(jù)他所知,九州傳承各大體系,大部分是靠訓練日積月累,當達到瓶頸之后,自然會進入到下一個階段。
比如武夫,夏練三伏,冬練三九,辛苦錘煉身體多年,方能踏入鍛體,匠師和符師也需要經(jīng)年累月地格物畫圖,才能成為巧匠和描師。
而像是佛道儒三家,則更講究天資,經(jīng)師傅點化,一朝頓悟,或許便踏入修行。
至于蠱師、術士以及巫祝,則太過神秘,尋常人對于如何獲得這一傳承,基本一概不知。
現(xiàn)在陸安平知道了,巫祝依靠升靈藥踏入傳承。
如此珍貴的東西,她就這么給了他一顆!
雖然副作用是成為一名陸安平完全沒有想過的巫祝,但性命之憂近在眼前,哪容得他想那么多?
“蠱毒還有多長時間侵入我的四肢五骸?!标懓财絾柕?。
“按照匕首上殘留的蠱毒來看,大約三日。”
陸安平臉色一黑,這就意味著三天之內(nèi)他必須得破了這案子,然后才有時間把自己一鍋燉了。
否則到時候就算皇上免他不死,他體內(nèi)的蠱毒也夠他死個千八百次了。
“走,回縣衙?!睍r間緊迫,陸安平需要知道另一隊人馬關于衡文的消息。
他走了兩步,回頭,看到如煙還站在原地。
“不一起去嗎?”陸安平問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綢緞般柔軟的嗓音娓娓而嘆,念完這一句后,如煙轉身退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