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愿望

　　傍晚，河西鎮(zhèn)東南方二十四里處的荒沙村，微微喘氣的白瑞看著眼前的半截木橋滿臉憂愁地抓起了頭發(fā)。

　　由于南荒邊境一帶村落集鎮(zhèn)密度很低，交通極其不便，若是沒有自己的馬匹，那么想要去哪兒就只能靠自己甩火腿了。而且要不是白瑞記得這一帶的詳細(xì)地圖，他想要回家還得多費好些勁，畢竟這個世界可沒有導(dǎo)航這種東西。

　　為了趕在天黑之前回家，他今天一天是仗著自己的體力一路飛奔瘋狂趕路，卻由于小路痕跡消失、山體垮塌阻路等各種原因不得不反復(fù)繞路好幾次，多跑了近三十里路?，F(xiàn)在天都要黑了結(jié)果又要繞路，難免有些崩潰。

　　“老伯，這橋怎么斷了??？”白瑞攔住一位路過的老人問道。

　　“你在說什么啊？這橋都斷了一個多月了，之前漲大水的時候沖垮了，這一帶的人都知道啊?！崩先擞X得這少年的問題很是奇怪。

　　“額，那您知道最近的還能用的橋在哪邊嗎？”白瑞撓著頭有些尷尬地追問道，萬一繞路之后其他的橋也沖垮了就麻煩了。

　　“那邊有一座吊橋還在，沿河往這邊走個幾里路就能看到。不過天色這么晚了你還是在我們村子里歇一晚吧，又不急這一時半會兒，萬一路上運氣不好撞上妖獸就麻煩了?！崩先丝瓷倌甏蟀“臉幼佑X得他應(yīng)該是去投奔親友的。

　　“謝了，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我就到河對面不遠(yuǎn)的地方去。”

　　白瑞覺得自己身上財物過多，萬一被人看見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在村里留宿反而不安全，加上昨晚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靈眼在晚上還有一定的夜視能力，摸黑趕趕夜路也不是不行。

　　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是因為他覺得已經(jīng)走了這么遠(yuǎn)，好不容易快到了，再在外面留宿一晚有種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費的感覺。

　　和老人告別之后，他嘆息著吃完懷里最后的兩個餅子，又一仰脖子喝完水壺里的最后一口水，振作精神重新出發(fā)。

　　“師傅不是最喜歡看熱鬧的嗎？居然沒來？不科學(xué)啊……”這一點白瑞死活想不通，不然之前說什么都要讓杜青帶他走的。

　　“唉，以后做事情千萬不能把師傅算在里面，師傅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確定因素！”他看著地平線上的夕陽憤憤地抱怨道。

　　一路走下來天空由紅變紫又變成深藍(lán)色，越走越黑，漸漸的前方道路已是不再清晰，白瑞也是越跑越吃力，最后不得不從奔跑變?yōu)榭熳咭苑乐顾さ埂?p>　　另外一些在白天無比明顯的路標(biāo)到了晚上就沒那么清楚了，如今的他只能是憑著記憶中的地圖在每一個路口選擇正確的岔路前進(jìn)。好在少年記性不錯，把師傅提供的超精準(zhǔn)地圖銘記在心，加上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沿著大路直走，倒也沒走錯道。

　　但由于道路四周一片漆黑，即使能大致看清道路走起來也很不舒服的緣故，即使已經(jīng)多加防范，白瑞依然是多次摔倒在了山間的道路上。這主要是由于路面狀況極差，加之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的地方和突出的石塊以及大量的青苔，稍有不慎就會踩空摔倒或被草木絆倒。

　　“該買點火油帶個火折子的，失算了。”他懊悔于自己沒有準(zhǔn)備好照明手段，不然這夜路走起來會輕松很多，“即使有夜視能力也不能忽視外物的幫助啊……這個教訓(xùn)我應(yīng)該好好記住……”

　　路上無聊，白瑞回想著自己這次行動的不足之處，設(shè)想著連機(jī)弩的改造方向，考慮著靈氣的應(yīng)用方法，不知不覺間已是走到了午夜。

　　終于，更夫那“咚——咚！咚！咚！”的聲音在遠(yuǎn)方響起，幾乎是要淚流滿面的少年知道自己應(yīng)該是快到家了。畢竟根據(jù)地圖只有河西鎮(zhèn)是和最后這段路直接相連的，而且只有河西鎮(zhèn)里才會有打更的更夫。

　　“累死了，下次出來一定要帶上一件厚衣服和一些照明的東西，有空還要學(xué)學(xué)騎馬和養(yǎng)馬！”少年感覺自己手腳冰涼渾身疲憊，此刻就是運轉(zhuǎn)靈氣也改善不了多少，只想立刻鉆到暖和的被子里好好睡一覺。

　　又是小半個時辰過去，筋疲力盡的白瑞穿過一片農(nóng)田后終于看到了鎮(zhèn)子里的微弱火光，有種感動得想哭的感覺——一百多里路?。ㄖ本€距離四十三公里）！還背著共計二十多斤的重物！終于硬生生地走回來了！要不是自己筑基之后體力大幅上升怕是要走個通宵！

　　來到木工坊的大門前，白瑞搓了搓凍得有些發(fā)木的雙手，隨后顫抖著用鑰匙打開了自家大門的機(jī)關(guān)鎖，以一種終于解脫的心態(tài)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木工坊內(nèi)黑漆漆的，少年也懶得點燈，直奔臥室一心想著睡覺。

　　突然，他感覺自己絆到了什么東西，眼前一黑，隨之而來的是劇烈而短暫的失重感。正當(dāng)少年由于跌落感而差點慘叫時，他又感覺自己踩在了什么不太堅硬的東西上面，緊接著四周爆發(fā)出五顏六色的強(qiáng)光，一時間晃得他睜不開眼。

　　“砰！SURPRIS——E！”

　　伴隨著一聲爆響傳來的是什么奇怪的喊聲，果然是師傅的聲音，其內(nèi)容也是一如既往的意義不明。

　　“師傅你半夜三更的搞什么??！嗯？”

　　少年本想就今天的事情好好抱怨一通的，但他隨即意識到自己剛剛像是經(jīng)歷了一次師傅的傳送，下意識地觀察起身邊的一切來：

　　自己似乎正處于某個奇特的空間之中，四周漂浮著許多長而纖細(xì)的彩帶以及大量五顏六色的小旗，還有幾個喇叭狀的東西在發(fā)出明顯不是喇叭該發(fā)出的聲音，自行演奏著什么不知名字的歡快樂曲。

　　他向腳下看去，雙腳之下的空間里同樣也是布滿了彩帶小旗，而從腳的感覺來說又像是踩在了什么看不見的東西上面，視覺和觸覺的沖突讓少年產(chǎn)生了一種詭異的荒誕感。他又嘗試眺望這空間的邊界，只覺遠(yuǎn)處呈現(xiàn)灰白色，朦朦朧朧的什么都看不清，完全無法估算這空間的大小。

　　“嘿嘿，有被嚇到嗎？”骷髏師傅的笑臉倒著出現(xiàn)在少年的眼前。

　　白瑞看著倒立漂浮著的師傅嘟著嘴有些不滿：“師傅你搞這么大的陣仗是要干嘛??？還有你不是最喜歡看戲的嗎？殺妖獸的時候你怎么不在??？你知道徒步走回來有多麻煩嗎？”

　　“嘿嘿，徒弟啊，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嗎？當(dāng)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凌晨了，不能算是昨天晚上了?！摈俭t旋轉(zhuǎn)了一圈側(cè)身浮在少年面前單手托頭道。

　　“什么日子？”聽到這個問題，白瑞有些意外地?fù)掀鹆祟^。他對此完全沒有印象，只能嘗試通過幾個特殊的日子來反推現(xiàn)在的時間。

　　“今天是……額，嗯，想不起來。”他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是太久沒關(guān)注日期了，有些尷尬的說道。

　　骷髏雙手捂臉：“唉，根據(jù)這氣氛和這季節(jié)你就是瞎猜也能猜到吧？虧你這么高的智商?！?p>　　“什么……啊！不是吧？”白瑞突地眉頭一跳，想起了什么。

　　“嘿嘿，猜對了！”骷髏顯得很是興奮，起身雙手一揮，背后逐漸顯現(xiàn)出一幅巨大的鑲著黑色花邊的白色卷軸來，卷軸中間的縫隙間竟是微微透出金光的樣子，給人極大的壓迫感。緊接著這卷軸從中間向兩側(cè)展開，太陽般的光芒把這空間照得是金碧輝煌，氣溫飆升。

　　“停！停！太亮了！要瞎了！”白瑞只是稍微瞟了一眼就發(fā)現(xiàn)這卷軸的亮度超乎想象，別說直視了，就是背過頭去閉上眼睛再用手蒙住雙眼都能感覺到那卷軸的恐怖光芒，全身上下都有一種被盛夏陽光照射般的灼燒感。

　　“咳，你回來的太早了，功率還沒調(diào)好……好了，沒問題了，睜眼吧?！摈俭t手忙腳亂的憑空揮手像是在擺弄著什么，隨后那卷軸一點點黯淡了下來，只有上面的文字還殘余著幾點金光——“祝徒弟生日快樂！”

　　白瑞揉著還在流淚的眼睛既是有點感動也是有點無語：“唉……師傅您不覺得這有點過火嗎？先不說這些五顏六色的玩意兒，光是這卷軸一看就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反正堆著都是堆著，偶爾拿來用用唄?！摈俭t回過頭來隨口道。

　　“堆著……”白瑞稍微想象了一下那畫面，對師傅財大氣粗的程度有了新的認(rèn)知。

　　“從今天起就是十六歲的青年了，有什么想說的嗎？”

　　“?。俊卑兹鹨粫r沒反應(yīng)過來。

　　“啊什么啊？難不成你還以為你自己年紀(jì)很小不成？”

　　“嘖，時間過得好快?！卑兹鹨Я艘嗉猓l(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自己真的已經(jīng)算不得小孩了——至少年齡上確實如此。

　　“這倒是，不過這兩年多的時間挺充實的不是嗎？所以才過得快?！摈俭t停下手里的活計笑道，“畢竟人都是在不知不覺間長大的?！?p>　　“嗯……這些日子多謝師傅的教導(dǎo)?！卑兹鸹貞浿^去的兩年也是有些感嘆。

　　“嘿嘿，跟師傅我客氣啥呢。來吧，就當(dāng)這是宵夜，來試試師傅的手藝，你師傅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氣才從雜物堆里翻出來的，吃飽了一會兒才有力氣鬧騰?！摈俭t憑空端出了一碗飄著油花冒著熱氣的面條，一副桌椅和一雙筷子也是立即顯現(xiàn)出來。

　　“長壽面嗎？謝謝師傅，不過這面條看起來好奇怪？怎么彎彎繞繞的像腸子一樣？”白瑞夾起了面碗中的面條，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這叫‘方便面’，寓意順風(fēng)順?biāo)?，不會遇到麻煩。都修仙了還求啥長壽，只要按部就班好好修煉，想活多久活多久?！摈俭t張口就來。

　　“又是沒聽過的名字，不過聞起來好香……嗯！好吃！”

　　白瑞原本對這面的味道有些懷疑，但一口下去就被這面的油香味和鮮香感鉤住了魂兒，金黃色的面條勁道帶勁，吸收了面湯的汁水后變得更加的好吃。加之趕了這么久的路白瑞本就有些饑餓，此刻他抱著面碗就是一通狼吞虎咽。

　　“唉，加了谷氨酸鈉什么都是香的……”

　　“嗉，師傅你說什么呢？”白瑞又喝了一大口全是油沫的面湯，只覺相當(dāng)滿足。

　　骷髏苦笑著搖了搖頭，用一種慈愛的眼神（即使它沒有眼珠）看著已經(jīng)吃下大半碗面甚至連湯都打算喝光的白瑞：“沒啥，就是想起我很久很久之前，嗯……總之第一次吃方便面的反應(yīng)也和你差不多?！?p>　　白瑞撈完最后幾點面渣，舔了舔嘴顯得很是意猶未盡：“說起來這‘方便面’是怎么做出來的??？”

　　“嗯？都是老存貨了，非要自制也不是不行，就是有點麻煩。”

　　“存貨？”

　　“吭，扯遠(yuǎn)了，這次出去收獲挺大的吧？一個人把妖王殺掉的？嘿嘿，別得意了，全在師傅我意料之中，除了你回來的比我預(yù)想的早些之外?！摈俭t收起桌碗筷子想了想接著說，“另外以后記得少在這晚上的南荒亂跑，小心看到不該看見的東西。你的‘眼’對你來說既是祝福也是詛咒?！?p>　　“是因為山里有鬼怪嗎？”白瑞忽地想起了河?xùn)|山的事情。

　　骷髏叉著手鄭重道：“不只是鬼怪，還有別的東西……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總之你記得若非萬不得已，不要在晚上亂跑?！?p>　　“啊呼——行吧，以后我多注意?！贝蟠蟮卮蛄藗€哈切，白瑞眼皮發(fā)沉地隨口回答。

　　“喂！別吃飽就犯困??！我還準(zhǔn)備了好些活動呢！”骷髏一邊欠欠地說著一邊往白瑞身上套了個清涼術(shù)。

　　“可我已經(jīng)連著兩天沒好好休息了啊！我現(xiàn)在困得要死好嗎？”白瑞疲憊地呈大字形躺在地上耍起賴來——雖然并沒有地面。師傅發(fā)起神經(jīng)來無論何時都是相當(dāng)?shù)碾y纏，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接了當(dāng)?shù)鼐芙^它的提議。

　　“給師傅一個面子行嗎？給你師傅一個表現(xiàn)自己的機(jī)會！行吧，咱們不搞那么復(fù)雜的儀式了，就簡單的許個愿吧！許個愿總行吧？”

　　骷髏想到白瑞連著熬了兩天夜還趕了大半天的山路，確實是身心俱疲，有些遺憾的放棄了自己的大部分慶祝計劃。

　　白瑞稍微翻了個身：“許愿？怎么個許愿法？”

　　骷髏掏出一盞銅制的油燈來：“點亮這盞燈然后對著它許愿，它可以滿足你一個小愿望，算是慶祝你成功筑基和你生日的禮物?！?p>　　“什么愿望都可以？”白瑞來了興趣，坐起來接過燈來小心翼翼的翻看著，但始終看不出這燈有什么古怪。

　　“只要不太貪心就行，不然它會以相當(dāng)恐怖的方式實現(xiàn)你的愿望。”

　　“額，亂許愿很危險嗎？”

　　“當(dāng)然，比如有一個傻瓜許愿讓自己擁有無盡的財富，然后他就發(fā)了瘋，以為世界上的一切都屬于自己，當(dāng)天就因為當(dāng)眾偷竊和搶劫被人打死了。”

　　“……”

　　媽耶！這玩意兒這么恐怖的嗎！

　　“有師傅在你怕什么，來試試吧。記得只能許一個愿，多了就不靈了?！摈俭t伸手在空中一擦，隨后將一根點燃的小木條遞給少年。

　　這該不會就是一盞普通的燈吧？然后師傅通過讀心來了解并實現(xiàn)我的愿望？少年半信半疑地接過木條，試著將那燈點燃。

　　只見木條上的火苗一點點地將那黑色燈芯包裹，隨后又一點點壯大起來，淡黃色的燈焰將溫和的光芒灑向四方。等了一小會兒，正當(dāng)白瑞懷疑這東西就是個普通油燈時，那燈芯卻是突然冒出了滾滾的深藍(lán)色濃煙，這煙越來越大，越來越濃，最后竟是凝聚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個……表情極為詭異的灰白色大圓臉。

　　“#&*%&￥#@……”

　　那圓臉的表情異常豐富，浮夸而歡快地對眼前的白瑞說著什么聽不懂的語言，將因為這沖擊性畫面而停止思考的他拉回現(xiàn)實。

　　骷髏撓了撓自己的頭蓋骨：“咳，總之許愿就是了，它叫托O斯，是個好車，曾經(jīng)。”

　　“這是惡鬼一類的東西嗎？看著總覺得瘆得慌?！?p>　　白瑞現(xiàn)在渾身都是雞皮疙瘩，越看越是有種第一次見到師傅時的感覺。

　　“算是一種執(zhí)念的聚合物吧，比惡鬼高級多了，非要說的話是一種扭曲的‘欲望集合’？嘿嘿，不要在意它的來歷，至少它很好用不是嗎？”

　　骷髏隨手捏了捏那圓臉，看起來似乎很有彈性的樣子。

　　“不會是要付出什么代價的那種愿望吧？”

　　白瑞吞了口唾沫，不自覺地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那些鬼怪誘惑人并最終把他們吃掉的故事。

　　“實現(xiàn)你愿望的過程就包含了代價，所以最好許具體一點的小愿望，免得出現(xiàn)意外。”骷髏說明道，“快去許愿吧！要是燈熄了的話這次許愿機(jī)會就浪費了?！?p>　　“那我許愿了啊？”

　　無比糾結(jié)地看著那絮絮叨叨個不停的怪物，白瑞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師傅。他小心地將那妖魔般的“托O斯”放在地上，雙手合十閉眼準(zhǔn)備許愿。

　　“快許吧?！?p>　　“……”

　　“許??？”

　　“別催，我這不在想嗎？好了，這樣就行嗎？”

　　“嘿嘿，你膽子真大，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吧?！?p>　　“不就是許愿長高一點嗎？這個愿……唔！”

　　白瑞剛說到一半，那灰白圓臉突然張開大嘴，“忒！”地一聲吐出了什么東西。那玩意兒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剛好落進(jìn)白瑞的嘴里。

　　白瑞惡心極了，雙手卡著自己的脖子下意識地想要把它吐出來，卻發(fā)現(xiàn)那東西像是活物一樣一個勁兒的往他喉嚨里鉆。

　　“真有既視感……咳，死不了，祝你好運吧。”

　　骷髏臉上計劃得逞的笑容轉(zhuǎn)瞬即逝，隨后幸災(zāi)樂禍地低頭打量起掙扎不已的少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