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煥茹在他懷里,感受著他的溫度,只覺得心如刀絞,眼里的淚水滾滾而下,身上的力氣漸漸被抽走,再也無力反抗,無力拒絕,只希望就此沉溺下去,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恍惚間,她忽然想到榮君南當日的話:“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日未嫁,隆震海便會一日糾纏,難道你們要這樣糾纏一世,不死不休嗎?”
是??!為何不能給彼此一條生路?難道真的要不死不休嗎?
她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心里郁結(jié)的悲傷化做最沉痛的眼淚無聲滑落。她終于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冷冷說道:“你不要再癡心妄想了,我已經(jīng)心有所屬,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p> 隆震海驚異的看著她,片刻,忽然苦澀一笑:“煥茹,你想用這樣的方法讓我死心,究竟是在騙我,還是騙你自己?”
“我沒有騙你,我很快就要訂婚了。”
隆震海望著她,眼神一分一分冷了下去:“你說謊!”
鐘煥茹無力的扯了扯唇角:“他還送了我一把名貴的古琴做定情信物,鐘府上下人盡皆知,你若不信,可以去查證。”
“你說謊!”
鐘煥茹握緊了雙拳,指甲深深刺進掌心,仿佛如此,就可以激發(fā)一絲力量,支撐她說下去:“我們相識三年了,他家世顯赫,才華橫溢,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qū)λ麆有牡?,或許早就已經(jīng)愛上他了,只是念在我們多年的情意,不忍心說出口而已。所以你和蘭馨的事,我才會絲毫不在意。事已至此,我不妨坦白告訴你,我是真的不愛你了。”
“你說謊!”隆震海忽然抓住她的肩膀:“我不會信的,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說的都是實情,他已經(jīng)向我求婚了,我很快就會嫁給他。你我今生緣盡于此,從今以后,但求相逢是陌路,對面不相識,你再也不要來找我了?!?p> 她拼盡全力推開他,說完這段話,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雖然強撐著站得筆直,卻已經(jīng)如同強弩之末,不堪一擊。
隆震海一把拉住她的手:“我一個字也不信,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你不能嫁給別人!”
鐘煥茹深吸了口氣,咬牙說道:“既有當初,你就應該想到會有今日,我們回不去了,你醒醒吧!”
隆震海身子一僵,愣在了那里,鐘煥茹趁機甩開他的手,轉(zhuǎn)身快步進了側(cè)門。
他站在夜色里,一動不動,五官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只映得地上頎長的身影漆黑寂寥,如遲暮的老人一般滄?;臎觥?p> 府里人人皆知鐘煥茹最近心情不好,終日不出門,只和湘兒、紅玉三人躲在房里撫琴,聽說是無價之寶,等閑連看一眼也不可能,所以都好奇的私下竊竊私語。
榮君南上門來做客的時候,鐘煥茹正在房里呆坐著出神,聽說是鐘偉宸親自邀請來的貴客,所以鐘府上下熱情款待。
鐘煥茹沒有意外,反而不慌不忙的起身,坐到桌前,又撫起琴來。
酒足飯飽之后,鐘偉宸夫婦和榮君南對坐喝茶,見榮君南相貌堂堂,應對之間謙遜有禮,明顯的大家風范,便問了他的身世背景,榮君南也不隱瞞,便將自己的身世細細說了出來。
原來,榮君南自幼出身于崖南的一個大戶人家,祖上曾是為皇家進貢綢緞的皇商。御用綢緞,一匹之價不下百金,尋常人家根本難得一見。榮家也因此榮極一時。直到清末,王朝覆滅,榮家不能再進貢綢緞了,只得另謀生計,經(jīng)商創(chuàng)業(yè)。傳到父親這一代,恰逢亂世,百業(yè)凋零,自然不及祖上昌盛顯赫,可也算得上榮華富貴,名門望族。
父親妻妾成群,榮君南是正室原配所生,本是長子嫡孫,應該受盡寵愛??墒羌依锲捩獱幎凡粩?,在他六歲那年,幾位姨太太聯(lián)合起來陷害榮夫人背夫偷漢,更指榮君南非榮家骨肉。
榮夫人含冤莫白,帶著他被趕出榮家。二人有冤無處訴,有親不能投,貧病交加、走投無路,榮夫人不久就含恨離世了。臨終之時,她在破廟里,沾著自己嘔出的鮮血,顫抖著寫下了一個“冤”字。
少不更事的他守著母親逐漸冰冷的尸身,哭了一天一夜,也將那個血淋淋的"冤"字刻進了心里。
他哭著睡著,又哭著醒來,直到一個路過的中年人聽到哭聲進來查看,才發(fā)現(xiàn)了孤苦無依的他,見他實在可憐,便收他做了徒弟,替他安葬了母親,從此帶著他浪跡天涯,這個人就是古青峰。
兩年前,師徒二人從國外回來,他專程去了趟榮家,想替母親洗清不白之冤。誰料,當年他們母子離家不久,父親的妾室們?yōu)榱藸帄Z續(xù)弦之位,繼續(xù)互相殘殺,拼搶之時不惜相互告發(fā),早已揭露了她們合謀逼害榮夫人的事實。
父親大怒之下,重責了一些,又趕走了一些,開始派人四處尋找她們母子的下落,終于,父親尋到了母親遠在野地里的孤墳。
父親愧悔難當,親自移了母親的尸骨進榮家祖墳,迎了母親的牌位進榮家祠堂??上г僖矊げ坏阶约旱挠H生骨肉了。
十幾年后,見榮君南安然無恙的回來,父親高興之余,欲將榮家產(chǎn)業(yè)交給他打理,可惜他自小隨古青峰舞文弄墨,暢游山水,如同閑云野鶴一般,早已志不在此了。
父親無奈,只得默許他隨侍在古青峰身邊,報答古青峰的養(yǎng)育栽培之恩,所以他才陪伴古青峰回到寧都祖宅安度晚年,也因此結(jié)識了鐘煥茹。
鐘偉宸聽完他的身世后唏噓不已,嘆了口氣道:“孩子,你命運多舛,卻依然豁達率直,知恩圖報,實在難得。”
榮君南起身道:“伯父過獎了,為人當仗義疏財,心胸豁達,正所謂量大福大,君南不敢忘記師傅多年來的悉心教誨?!?p> 鐘夫人垂淚道:“可憐你母親含冤而終,留下你小小年紀就孤苦飄零,唉……”
鐘偉宸忙拍了拍夫人的肩膀,輕聲安慰了幾句。
榮君南見狀說道:“伯母請寬心,家母雖然含冤而終,如今也已經(jīng)沉冤得雪,相信九泉之下也會瞑目了。君南日后婚娶,必然會效仿伯父,一生一世一雙人,決不會讓家母之冤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