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和幾年來,雖然做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小官,可他到底是王爺,自然少不了見縫插針的人來巴結,他一開始還會拒絕,可后來,他發(fā)現(xiàn)當整個官場都默認它是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時,搞另類只會讓自己格格不入,為人所排斥,所以大潮之下,只能隨波逐流,可是后來某一次被凌相如發(fā)現(xiàn)了,他毫不客氣地臭罵了南城和一頓,兩人的積怨慢慢多了起來。
“他自詡一生正氣,還總想著用他那套大道理感化別人,我是收了孝敬,可你問問你的那群大臣,誰敢拍著胸脯說自己沒貪過一錢銀子,為官者,誰不貪財,不貪權”,南城和沖著明仁帝吼道:“他自己想要一枝獨秀,憑什么要拉上我,憑什么我就要像他一樣,處處樹敵而不自知,他要不是個丞相,墳頭草得有兩丈高了”。
凌相如出身江湖,有江湖人的真誠剛正,有治理之世之才,對百姓而言,他是個好官,是個好丞相,可在別人眼里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另類”,上一輩子的功過,他們這一群小輩,沒有立場和資格去評判是非對錯,就連明仁帝也只是靜靜地聽著,與其說南城和將這些人叫到一起是聊天,不如說是發(fā)泄:“你看看,說他謀反的時候,文武百官,哪一個不是緘口不言,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說話么?沒有,就連皇兄你不也信了么?”
明仁帝被戳到了痛處,臉上各種情緒夾雜在一起,凌景嵐更是雙手緊緊地攥著輪椅,“憑什么就要招安,憑什么他說一句太平盛世不宜動武,就都要聽他的,誰家的天下不是戰(zhàn)爭打下來的。”令四部洲歸治,本來是最好的重振威名的機會,可是最后他的出征建議沒有被采納:“他能做百官之首,而我堂堂的開國將軍,就要去做一個小小的巡查史,你告訴我這都是為什么?”
“夠了”,明仁帝出口呵斥:“戰(zhàn)爭一起,生靈涂炭,你只知自己的地位,何時想過百姓,你還問朕為什么?”
“一將功成萬骨枯,都沒一統(tǒng)天下,算什么狗屁太平盛世,沒有太平盛世,戰(zhàn)爭、流血又算得了什么?”南城和卻是絲毫不懼,與他針鋒相對。
“呵”,一聲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嘲笑聲在寂靜的大殿上突然響了起來,墨白雙手被綁在身后,整個人卻是一直跟著水凌月亦步亦趨,哪怕再這樣劍拔弩張的情況下,依舊絲毫不亂,整個人像只慵懶的狐貍一般,遠遠看去,就像他斜靠著水凌月在聽故事一般:“說來說去,還不是為自己不如人找借口”。
“你說什么?”白俠登時火了,對著墨白怒目而視,水凌月不動聲色地懟了懟他,調侃也得分個時候,“說來,閣下是何人?為何會在這里?”南城和擺擺手,制止了白俠,煞有介事地問墨白道,這個來歷成謎的少年,勾起了他的興趣。
“無名小卒而已,不勞王爺相詢”,墨白笑道,卻是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眼見著南城和的臉沉了下去,他又不情不愿地開口:“墨,墨白”。
“新任武林盟主?”倒是南錫吃了一驚,直接宣之于口,“好說好說,低調,低調”,墨白隨意地答道,南城和微微疑惑,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江湖中人,可他身上明明有股子貴氣:“你一個武林盟主,攪合朝廷的事做什么?”
“沒見過謀反的,好奇不行么?”墨白確實有出口氣死人的本事,連南錫都想給他鼓個掌,這人可真是囂張,南城和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指了指他:“好魄力,本王再給你個機會,你只要站過來,三公九卿六部,你任選如何?”
“你長得又沒美人好看,我為什么要站到你那邊”,墨白好笑道,“美人?”南城和的目光終于落到了水凌月身上:“你不說我都忘了,凌楚歌呀凌楚歌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你可是調教出了一把好刀”,凌景嵐看向水凌月,未發(fā)一言:“本來,我想再等等,等我的計劃再周密一點,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救了南弦,還把她也一并送了來,自她來到盛京,攪亂了南王府,滅了金家,還屢立奇功,這種感覺可不太好”。
水凌月想起來了,那段時間,南弦屢屢出事,她、墨白還有沈奕舟一起端了土匪窩,最后先滅了顧驚鴻的仇人,然后惹得金玉瑩狗急跳墻,最后作繭自縛,而那段時間,南城和很消停,原來是因為她們。
“那座金礦斷斷續(xù)續(xù)挖了好多年,你以為我現(xiàn)在只有三萬兵馬么?”南城和揚了揚眉,隨后張開五指:“本王現(xiàn)在有這個數(shù),本來還犯愁,怎么能讓人自然地上京,我想了很久,然而老天都幫我,暴雨之下發(fā)了洪水,你是不是好奇明明已經到了最后關頭,怎么突然鬧瘟疫了,不瞞你說,那是我干的,那群暴民也是我煽動的,為的就是讓你緊張京城的安危,畢竟這京城附近能最快增援的都是我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南城和的笑聲回蕩在大殿之上,偏偏眾人無計可施,誰讓他們受制于人呢?突然,外頭傳來一陣很大的煙花炸裂的聲音,白俠打開門,忽地一笑:“義父,得手了”,眾人對他的話不明所以,可水凌月她們本能的覺得這可不是個好的信號。
“我跟他們說,誰殺了城外的沈奕舟和南櫟,放花為號,你們猜,是哪個倒霉蛋呀”,南城和笑著問道,明仁帝心頭一滯,猛地一口血噴在了御案上,“父皇”,這下可把南錫等人嚇壞了,明仁帝今日接受的消息著實來的驚悚,每一條都很刺激,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算是淡定了。
“皇兄,別那么激動,沒了一個太子,喏,你還有這么多兒子呢,至于沈奕舟么?沈家絕后,沈云叟那個悶葫蘆也不會太怪你的,”他自來便看沈奕舟不順眼,沈云叟早逝,他沒有繼承平西候府的爵位,反而一躍晉升為了奕王,與他平起平坐,想當年他出生入死多少回,才獲封南王,一個毛頭小子何德何能,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皇兄,我從小以你為榜樣,敬你愛你,你上位,我不說什么,可是為什么長大了你就變了,你信任沈云叟,甚至放下身段去求凌相如那個匹夫,我呢,我哪點不如他們?”南城和忽然問,這個問題幾乎困擾了他半生,今日說了這么多,不過是求個明白,可其實連明仁帝自己都說不清楚。
見他不言,南城和自嘲般搖了搖頭,如果非要說一個原因,大概因為他姓南吧:“馮祿海告訴我,當年父皇駕崩時,寫了兩份遺詔,皇兄,你告訴我,那即位詔書上寫的是你的名字么?”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無比震驚地看向了上座的明仁帝,這怎么還又牽扯到這帝位是否名正言順上了。
明仁帝聽見他這么問,忽地笑了,笑得有些凄涼,忽然他站起身來,從御案下摸索了一陣,掏出了一個盒子:“那朕告訴你,父皇確實留下的兩道遺詔,一個是讓朕繼位大統(tǒng),另一個,則是讓朕殺了你”。
“不可能”,南城和心頭涌起千丈巨浪,大吼一聲,“你不是想知道么?你自己看,自己看,想來父皇的筆記你也很清楚”,明仁帝將盒子里的兩道圣旨狠狠地扔了下來:“當初展示給大臣的那份是大哥,也就是你親手害死的凌相,親手模仿先皇的筆跡寫的,不然你以為你能活到現(xiàn)在?”
“不會的,不會的,父皇說過我有鳳雛之能,不會的,他不會要殺了我的,”南城和哆哆嗦嗦地看著那份圣旨,嘴里念念有詞,水凌月幾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勾心斗角,爾虞我詐,這向來是皇家的必備籌碼,兄友弟恭,父子溫情,在那皇位面前,不過都是鏡花水月一場。
“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兩君,你看,朕這不就給自己留了個禍害么?”南城和是他的親弟弟,四人相互扶持問鼎大位,可是最后他還是下不了手:“凌相一生剛直不阿,從未做過違逆君心之事,保下你是唯一一件,他卻甘之如飴,可你卻害死了他?!泵魅实鄣脑捵肿终D心,南昌和瀕臨崩潰,拿著那兩卷圣旨頹然地坐在地上,眼前閃過的是凌相如的音容笑貌,是他錯了么?
水凌月看了一眼墨白,后者立刻會意,本來被綁著的他們忽然一起掙開了繩子,一個掐住了南城和的脖子,一個和白俠纏斗在一起,“住手,白統(tǒng)領”,墨白帶了帶南城和,白俠立刻收劍停下了:“義父?!?p> 水玉樓也趕緊轉了過去,凌景嵐幫他解開了繩子,情勢瞬間逆轉,門外的死士聽到動靜,破門而入,就看到了這一幕,白俠踉蹌著跑向另一邊道:“放開義父”。
墨白低頭看了一眼掐在自己手里的南城和,不以為意地開口:“白統(tǒng)領,你是不是傻,這可是我們這群人的護身符,放了?做夢呢?”那一邊南錫幾人也都解開了捆綁,兩人一左一右扶起明仁帝,一步一步地往殿外挪動,白俠帶著那群死士一步一步地后退。
南城和慢慢冷靜了下來,雖被鉗制,卻還是道:“你以為就憑你們,可以走出這皇宮么?盛京城里是我的人,城外也是我的人,禁衛(wèi)軍不過一千人不到,你們能做什么?”
話音剛落,天空中又有一道紅色的煙花炸響,白俠回頭看,一臉懵,這不是他們的信號,南錫看到卻是一笑:“很好,看來沈奕舟他們已經得手了”。
正說著,就見宮門突然被撞開,沈奕舟和南櫟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奕舟”,賀蘭棋飛奔過去,抓著他上下打量:“你沒事吧”,容司晨也是一愣,這盛京城被圍住了,這兩人是怎么脫險,還回到皇宮的?不止他們,就連水凌月也不明就里,還以為要魚死網破了,現(xiàn)在看好像不用了。
“怎么可能?你們怎么還活著?不可能”,南城和怒吼一聲,忽而看向了南錫:“你做了什么?”
南錫扶著明仁帝微微一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皇叔,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只帶了三千人回京吧,你以為我為什么沒把摩紇趕盡殺絕,因為默耶用一個天大的秘密,換取了他的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