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做為東北最大的工業(yè)城市，工業(yè)企業(yè)有數(shù)千家之多，僅是職工千人以上的大型企業(yè)就有近百家，這些企業(yè)隸屬各個國家部委，承擔著國家工業(yè)現(xiàn)代化重任，另外還有省屬、市屬直至街道辦企業(yè)。
大量的工業(yè)企業(yè)給沈城穿上了一層厚重的鋼鐵戰(zhàn)衣，成為了國家最值得信賴的戰(zhàn)士，這名戰(zhàn)士手持盾牌和利劍，在之前三十多年里守護著祖國母親。
可到了今天，原本滿是榮譽戰(zhàn)衣成了厚重的累贅，讓這名戰(zhàn)士困苦無力，無法前行。
在林云來看，沈城的問題就在于太過厚重，企業(yè)很多不假，但都是同類企業(yè)，比如龍口街道面粉廠是街道辦企業(yè)，生產方便面，沈城第二食品廠也生產方便面，這是市屬企業(yè)，規(guī)模要比前者大得多，當然，市場占有率很低，沈城之內還有一定銷量，除了沈城便沒了蹤影。
工業(yè)企業(yè)多如牛毛，表面上看紅紅火火，改革開放之前，大企業(yè)為國家貢獻力量，小企業(yè)承擔著地方經(jīng)濟發(fā)展。
但改革開放之后，特別是到了八十年代末，雙軌價格開始并攏，無論是大企業(yè)還是小企業(yè)，你的產品由市場經(jīng)濟決定，優(yōu)者生存，劣者淘汰，企業(yè)像是海里的魚蝦，是否活下去全靠自己。
于是，市場經(jīng)濟開啟末尾淘汰機制，大量企業(yè)出現(xiàn)生存危機，破產浪潮開始醞釀。
八十年代末，浪潮開始，首當其沖就是無數(shù)街道辦企業(yè)，這些企業(yè)上沒有國家支持，下缺乏人力物力，成為了最先倒下的企業(yè)，龍口面粉廠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當然，龍口面粉廠也算是幸運，因為林學東承包過來，算是給企業(yè)續(xù)了幾年的命，即便如此，還是無法逆天改命。
在市場經(jīng)濟浪潮下，千千萬萬個如龍口面粉廠這樣的小企業(yè)被滔天巨浪吞沒，其中痛處，只有親身經(jīng)歷者才能切身感受。
林學東帶著林云和宋春濤走進利民罐頭廠，這家企業(yè)和龍口街道面粉廠一樣，是鐵河區(qū)的一家街道辦企業(yè)，五百多平米的廠區(qū)，兩套十六年前購置的罐裝設備加上三十多名工人，去年的銷售額只有三萬多塊錢，比龍口面粉廠還差勁。
“林廠長來了？”
門衛(wèi)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子，看到林學東急忙走出屋，他腿有殘疾，走路一瘸一拐。
“錢師傅，老馮在嗎？”
林學東問道。
“馮廠長在干活呢，我?guī)湍憬兴?？?p> “不用，我們找他去?！?p> 林云看了一圈，廠子里就是兩個車間，一個倉庫，還有一溜工人休息的磚瓦房，相當?shù)暮喡?，不禁搖了搖頭，這廠子實在是不咋地，可以宣判破產了。
三人之所以到這來，是因為利民罐頭廠為龍口方便面制作鹽包，算是一家下游企業(yè)。
推開車間的門，一股熱氣和機器運轉的轟鳴聲席卷出來，林學東帶著二人走進這棟只有一百五十多平米的車間。
車間里有一套罐頭生產線，清洗好的水果被封裝進玻璃瓶，然后貼上“利民蘋果（鴨梨）罐頭”的標簽。
利民罐頭，這名字只能說是土掉了渣，全國不知有多少產品會冠以利民牌子，都快爛大街了。
“老馮！”
林學東大喊一聲，一位赤著上身，滿身是汗的壯漢走了過來。
馮愛國，利民罐頭廠的廠長，年紀和林學東相仿。
“老林呀！怎么了跑到我這來了？來還錢？”
馮愛國開口就是“暴擊”。
林學東老臉一紅，他還欠著罐頭廠三年一共兩千多塊錢貨款。
當然，兩人有二十多年的交情，關系非常好，這點錢也不著急催。
林云夾著一個包，從里面直接掏出兩千五百塊錢遞給馮愛國。
“馮叔叔，這是欠你的貨款，總共兩千五，給你！”
馮愛國一愣，怎么回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對方如此熱心倒是讓馮愛國不好意思，也沒接，反問道：“老林，你有錢了？”
“老馮，走，我們到屋里談！”
幾個人來到馮愛國的辦公室，說是辦公室，其實就是一間二十平米的小屋子，一張桌子還是瘸腿，一條腿下面墊著塊磚頭，屋子中間放著個土爐子，爐子上放著個鋁制水壺。
馮愛國進屋就把爐子給捅著火，準備燒點水泡茶給幾個人喝。
“老馮，你別忙了，有件事和你談談?！?p> 林學東再次把錢放在了桌子上。
“老林，你真是有錢了，說，什么事？”
林學東指了指宋春濤：“老馮，這是從浙省來的宋總，準備買下方便面廠，你家給我們做鹽包，有沒有想法一起干？”
馮愛國看了眼宋春濤，一眼就看到對方手腕上的大金表，好家伙，金燦燦明晃晃。
“怪不得你能還的起錢，有大老板找上來了…………這是好事呀！到時候我還像以前那樣給你們做就是了，我干活你還不放心？”
馮愛國有些羨慕對方，他的罐頭廠也一樣半死不活，承包了三年，每年收益也就勉強夠三十多口人吃飯，不像林學東的方便面廠，幾年前還曾闊過一段。
林學東坐在椅子上說道：“老馮，我們要建新廠，最大的改變就是增加一袋牛肉醬包，以前的鹽包可遠遠不夠了，我們這次來，就是想和你談談這牛肉醬包的事情?！?p> “什么？牛肉醬包？這是什么東西？”
林云拿出一袋米國產的方便面，撕開后里面有一袋蔬菜包和調料包，指著蔬菜包說道：“我們的新產品要增加一袋醬包，醬包主要原料是牛肉醬，我們?yōu)樾庐a品取名紅燒牛肉面，你們要做的就是把牛肉醬做成袋。”
林云沒把對方當回事，就這小作坊能達到他的標準？要不是父親極力推薦，他直接去找沈城第一罐頭廠，雖然這家廠子也應該快倒閉了，但起碼比利民罐頭廠強的多。
馮愛國思索了一下，似乎是在消化著林云的話，然后直接說道：“你們不就是想做肉醬嗎？這個其實很容易，牛肉與調料入高壓蒸鍋一起蒸，蒸到肉爛如醬，在用灌裝機罐成小袋包裝，是不是？”
林學東點頭?！皼]錯?！?p> “我可不做！”馮愛國回答的很干脆?！白鋈忉u需要高壓蒸鍋，我是做水果罐頭的，沒有那套設備，另外肉爛如醬，那耗電量可大了，用不起，不劃算，你們還是去找別人家吧！”
林云看了一眼父親，意思很明顯：這家伙不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