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送走了最親的表弟，沒過幾天，秦麗霞又接到杜勝甫病危的消息。不管怎么說，她之前接受了杜勝甫的恩情，心里還是充滿感激的，所以當(dāng)江茂生告知她杜勝甫很可能捱不過這兩天了時，她毫不猶豫地決定去甬城看望杜勝甫，她要親自說聲謝謝，并代表父親向杜勝甫致歉。
秦麗霞和江茂生抵達(dá)醫(yī)院時，呂賢浩也已在那里，呂賢浩身邊還站著一位四十來歲的男人。那男人穿著一件筆挺的淺藍(lán)色短袖襯衫，襯衫掖進(jìn)黑色褲子里，褲縫筆直筆直的，腳上穿著一雙高檔皮鞋，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
男人見有人進(jìn)來，微微向秦麗霞和江茂生點了點頭，顯得很有禮貌。
此時杜勝甫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據(jù)他妻子說，已有兩天沒進(jìn)食了。杜勝甫用手碰了碰妻子，似乎在示意他宣布什么重要事情，老太太心領(lǐng)神會，擦了擦眼淚，說：“杜老師前幾天跟我說了一些話，其他的都是我們家里的事，我就不在這里說了，但其中有一件事跟賢浩和康總有關(guān)，我還是趁你們倆都在說了吧，也好讓杜老師安心?！?p> 這時，那個男人恭敬地點了點頭，適時插了一句話：“師母不必客氣，叫我文杰就行。有什么話您不妨直說！”
呂賢浩也專注地看著師母，等待她繼續(xù)說下去。
“以前一直是文杰跟杜老師交易字畫，不，杜老師不喜歡‘交易’這個詞，他總說‘交流’?，F(xiàn)在，杜老師希望賢浩可以接手他的工作。”
“可是……”呂賢浩犯難地說，“可是我對字畫只是了解點皮毛，怕勝任不了??！”
杜勝甫妻子笑笑說：“不是有江館長可以幫你嗎？”
江茂生點點頭：“沒問題，我一定全力協(xié)助小呂?！?p> 這時那個叫康文杰的男人伸出手，跟江茂生和呂賢浩分別握了手，順便也跟秦麗霞輕輕握了握手。隨后，他說道：“我聽說杜老師前不久創(chuàng)作的兩幅畫現(xiàn)在由江館長收藏，不知江館長愿不愿割愛呢？”
“你怎么知道這兩幅畫的？”呂賢浩一臉詫異地問道。
“哦，是這樣的?！笨滴慕芮辶饲迳ぷ?，繼續(xù)說道，“我多年前就開始關(guān)注杜老師，據(jù)我所知，杜老師已經(jīng)二十七年沒畫畫了，但他二十七年前創(chuàng)作的《東谷湖》據(jù)傳甚至可以媲美《富春山居圖》，我也收藏了杜老師早年的一些畫作，我一直在等著杜老師可以重新創(chuàng)作新畫，其實我在跟杜老師交流字畫的時候也多次旁敲側(cè)擊過，希望杜老師可以重燃創(chuàng)作欲望。說來也巧，杜老師前不久創(chuàng)作那幅《春江水暖鴨先知》時，我正好前來拜訪，那時他已經(jīng)在收尾了，杜老師說他之前還剛畫了幅《繞梁》，不過兩幅畫另有他用，我當(dāng)時也便忍住沒說，心想不久后肯定有機會得到的，但后來我有急事回了趟臺灣，沒想到等我回來，兩幅畫竟然已經(jīng)易主了?！?p> “原來您是臺灣人，怪不得聽您說話一口臺灣腔呢！”這時秦麗霞突然插了句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表現(xiàn)得這么輕率，隨后又馬上道歉：“不好意思，我多嘴了?！?p> “不要緊的?！笨滴慕芪⑿χf，“其實我一年多前也在大陸安家了，就在你們涂縣，那個春芳服飾有限公司，我是法人代表?！?p> 趁康文杰他們說話間，江茂生慎重地考慮了一番，他心中是舍不得把這兩幅畫轉(zhuǎn)手給康文杰的，但似乎又盛情難卻，他有點為難。
杜勝甫仿佛看出了江茂生的心思，他費力地伸出手來拉了拉江茂生的衣袖。他妻子見狀，趕緊遞過來紙筆，杜勝甫寫了四個字：一人一個。
江茂生點點頭，問康文杰：“你想要哪幅？”
康文杰毫不掩飾他對《春江水暖鴨先知》的喜愛，但他還是客氣地說道：“兩幅畫我都喜歡，只能挑一幅的話，我希望親眼看了以后再決定，可以嗎？”
“沒問題！”江茂生大方地回答道，隨后他又說，“至于價錢，我希望聽杜老師的?！?p> 江茂生其實想說這算是杜勝甫的遺作，也是他最后一次交流字畫，而且是自己的作品，理應(yīng)由他來決定價碼。但他知道這種話是不能說出口的，所以只把剛才的紙筆重又遞給杜勝甫，希望他寫下價碼。
然而，不幸的是，此時，杜勝甫痛苦地掙扎了起來，還沒等他動筆便咽氣了。讓人不解的是，臨終前，他的眼神一直在康文杰和秦麗霞之間游移。杜勝甫閉眼時，正好是秦麗霞跟他四目相對，所以，秦麗霞第一個哭了起來，她邊哭邊說：“杜老師，對不起，我今天是代表我爸蔣士根來向您道歉的，您怎么能還沒等到這句‘對不起’就走了呢？”
“你是蔣士根的女兒？”康文杰忽然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表情甚是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