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楚之界以楚國的云州和齊國的平州鎮(zhèn)為界,兩州之間隔著山河,以北為齊國,以南為楚國。
兩州之間,有群山連綿。因每到三、四月姹紫嫣紅、漫山遍野芳菲盛開。齊國人稱這一片山做桃花山,楚國人稱這一片做杏花山。
山南水北為陽,每年二、三月山南這邊楚國的杏花盛開,待到四月齊國的桃花和杏花才一并盛開。
齊人有二三月偷溜到南邊賞花的,楚人也有四、五月去溜到北邊賞花的。但只在群山之中,不越過地界,荒山之中也無人管。
從南楚至齊國需經(jīng)將軍關(guān),沈辭憑雙魚玉佩過了將軍關(guān)。
行至桃花山中,現(xiàn)下六月,不是花期,山中也鮮少有人。只有主仆二人騎馬在山中。
劍南跟在沈辭身后?!肮訛槭裁磶页鲩T。不帶烏程和杜康?”
劍南原想著公子該表揚他一番才是。說他辦事周到又機靈,回去好向烏程和杜康炫耀一番。
烏程整天一張冰塊臉。
杜康那個笨蛋怎么照顧的好公子。
沈辭只道,“烏程跟著呢!杜康只會事無巨細的告訴席將軍?!?p> 至于帶著劍南,自然是,他最大的好處是聽話。
“哪呢?我怎么沒看見?”劍南四處張望。
“他輕功了得,你如何瞧見?”沈辭道。
沈辭停下馬,過了一會兒果真聽見馬蹄聲。
沈辭道,“既都回齊國地界了,該出來了!”
烏程連忙下馬告罪,“臣不是故意要尾隨殿下的。”
“起來吧!”沈辭道。
他早發(fā)現(xiàn)烏程在暗中保護,如果不是烏程跟著,席將軍怎么敢放他去楚國呢?
烏程提醒道,“今日是六月初一,趙太傅應(yīng)該到了。”
席將軍縱他胡鬧也就罷了,趙太傅那樣死板的人,可就不容易了。
他乃是章惠太子和太子妃的獨子,幼時身體孱弱,太醫(yī)說要在偏南的山水處養(yǎng)病。
皇帝便在桃花山中建了一處玄都別院給皇孫養(yǎng)病。
實則他自小身體康健,皇帝為保全太子子嗣特意安排,又安排趙太傅和車騎將軍親自教導(dǎo)。
趙太傅授文,席將軍授武,每三月,兩人交替授課。
六、七、八月正是趙太傅授課的時間。
趙太傅脾氣不好,曾教導(dǎo)過他的父親章惠太子,深得皇帝器重。早在教導(dǎo)太子的時候,皇帝便賜下一柄雕刻竹葉的檀木戒尺。
每次惹了禍?zhǔn)拢w太傅總是一副剛正不阿的神情,他自小受趙太傅管束,這天底下能有幾個學(xué)生沒挨過老師的罰?那戒尺連他的父親章惠太子都是挨過的,他又有什么挨不得。
趙太傅乃是皇爺爺在潛邸時的謀臣,學(xué)問頗高,深得皇帝器重,任太子太傅,皇帝又將愛女昭陽公主下嫁其子趙誠。
父親稱他為老師,姑姑稱他公爹。
烏程怪異的眼神看著沈辭身上的乞丐服。
沈辭吩咐道,“你身手好,回去取件衣裳來。”
再往上走,不過片刻便到玄都別苑了,趙太傅瞧見這身乞丐服便不太好了。
沈辭沒有想到這趟云州之行會到六月。
等了一會兒,忽然落雨了,沈辭與劍南正尋地方避雨。
卻見趙太傅撐著一把烏骨傘,一身寬松的白玉袍子,不疾不徐的走來,眸光落在二人的乞丐服上,干干笑了兩聲。
也不知是在自嘲自己教徒無方,還是在嘲諷席將軍放縱胡為?
沈辭沒想到與太傅竟是迎頭碰上了。
趙太傅撐著傘過來,只道了聲,“殿下……”
只這一句便再未說話,負手背立,往別苑走去。
沈辭也不顧雨,連忙從臺階上快步追上去。他可不想把這些事鬧到皇爺爺面前。
山桃、碧桃兩個丫鬟連忙撐傘過來,“殿下怎么弄成這樣?”
沈辭沒有作答,只是看著太傅的背影。
趙太傅惱了。
且是極惱火。
沈辭清楚。
沈辭推開丫鬟的傘,迎著雨往前追去。
“太傅......”
趙太傅沒有回頭,一手撐著傘,一手撩著袍襟往臺階上走。
“太傅?!?p> 趙太傅不肯說話。
沈辭追著他,“辭兒錯了?!?p> “辭兒真的知道錯了。”
趙太傅冷哼一聲,走進玄都別苑。
進門見著席將軍便罵道,“你這個老酒鬼!你便是這樣給殿下授課的?你瞧瞧殿下如何裝扮?殿下又去了何處?”
“你只顧著每日喝酒,圣上托你來是為了教導(dǎo)殿下。”
席將軍正坐在門檻上痛飲桂花釀,臉頰微熏,也不理趙太傅,只在心里哼一聲,“啰嗦鬼?!?p> “杜康!你說!”趙太傅見席將軍不理會便問一旁侍衛(wèi)。
杜康忙跪在地上,老實向太傅招認了,“殿下是去了楚國......”
“殿下如何出關(guān)?”趙太傅問。
“雙魚玉佩?!?p> 那雙魚玉佩是御賜之物,怎可輕易示人?此物更會暴露身份。如今殿下最需要的該是安穩(wěn),等到行三年后行冠禮,回京才是。
杜康捧著衣裳,趙太傅也沒許他拿下山給殿下?lián)Q上,便只能在這里罰站。
席將軍正坐在門口喝酒,抬頭飲下一大口酒,見著一身破破爛爛的沈辭過來,笑起來調(diào)侃,“殿下這裝扮......倒是與我年輕時在林子里埋伏敵人相似?!?p> 席將軍兩頰坨紅,醉醺醺的模樣。
趙太傅罵道,“你這個老酒鬼!”
“真是喝酒誤事!”
你說我可以,但說我的酒那是不行。這是席將軍的原則。
席將軍站起身來同趙太傅理論,“我的酒招惹你了?”
趙太傅聞著他滿身酒氣,捂著鼻子皺眉,吩咐杜康道,“快扶將軍歇著吧!”
“我沒醉!”席將軍繼續(xù)坐在門口喝酒。
這世上沒有一個醉漢會說自己醉了的。他從前也是個滴酒不沾的人,直到如今,才曉得酒的好處,酒入愁腸??!暫可麻痹了他,教他能忘了章惠太子的死,哪怕只是一時片刻......
席將軍自嘲的想想,若不是為著太孫,他早就以死謝罪了。
山桃接過烏程手里的衣裳,連忙把沈辭身上濕漉漉的衣裳換下來。
雨漸漸大了,嘩啦嘩啦......
沈辭不知道怎么想起這次在楚國聽見的一句民間諺語,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劍南!”趙太傅道。
劍南連忙跪向前去。
“杖責(zé)五十?!壁w太傅冷聲吩咐。
“烏程、杜康,杖三十?!?p> 沈辭自然不會讓下人受罰,這次楚國之行是他自己的決定。連忙道,“趙太傅,他們只是聽孤的話罷了。歸根究底,是孤錯了?!?p> 這老家伙是在這里等著呢,等著他認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