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傅道,“去請?zhí)茨窘涑摺!?p> 沈辭求助的神情看向坐在門檻上的席將軍。
席將軍原是一邊喝酒一邊看戲。
看見沈辭看著他求助,席將軍便看向?yàn)醭?,呵道,“烏程?!?p> 烏程從旁邊抽出一柄長劍遞給沈辭,自己則是用的慣用的彎刀。
烏程動作靈活,他是席將軍的養(yǎng)子,自幼跟隨席將軍的,這彎刀在他手里柔若無物般的靈活。面對沈辭的招式,他只抵擋,不曾進(jìn)攻。
“烏程!”席將軍又呵斥了一聲。
烏程這才轉(zhuǎn)守為攻。
不過三招,“哐鐺”一聲,沈辭手中長劍已經(jīng)落在地上。
席將軍只冷聲道,“該打!”
隨后拎著葫蘆酒壺,也不再看戲,搖搖頭走了。
趙太傅難得看見席將軍和自己同一戰(zhàn)營,捋了捋胡須道,“教者堯舜,不教者桀紂,為師之道乎?殿下可服?”
沈辭伸出右手,只端正道,“請?zhí)到陶d。”
“左手?!壁w太傅道。
沈辭慣用左手寫字。看樣子必是要罰抄書了。
好在這些年,一番苦練,右手也已能寫字。
雖是夏日,山間的晚上卻是涼的。雪白的山木香攀沿著闌干,隨著晚風(fēng)拂來陣陣幽香。
山桃拿了膏藥輕輕在沈辭手心涂著,埋怨道,“明知是殿下,太傅還下這樣的狠手。都給打破皮了。”
碧桃走來只罵劍南、烏程道,“殿下管他們做什么,就該讓劍南、烏程挨板子才是?!?p> 碧桃又將手中的木托盤里剛蒸好的桃花糕放在桌上,這桃花糕是殿下素日里喜歡的?!斑@桃花糕用藕粉、冰糖、桃花花瓣一起熬的,又貼了桃花花瓣在上面做點(diǎn)綴。春日里殿下下山去祭奠太子與太子妃,錯(cuò)過了桃花花期,奴婢特意存下好多桃花。也只能做成桃花糕,讓殿下賞花了。”
兩個(gè)大丫鬟都是舊時(shí)東宮的丫鬟。
山桃一邊布菜,一邊道,“也不知殿下此次祭拜怎的去了這樣久,倒是錯(cuò)過了桃花花期?!?p> 三月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忌日,往年太子前去祭拜,三月尾就回來了。只這一次卻到了六月才回來。
沈辭吃了一口桃花糕,問,“孤交代你清明時(shí)節(jié)采摘東南方向枝條上的桃花,可摘下了?”
山桃道,“自然,已經(jīng)在鹽水里泡過,陰涼放干了?!?p> 沈辭交代,“放些冰糖粉,加入桃花、清酒、醪糟,封存浸泡起來?!?p> 一盞春酒,兩三朵桃花,便可得一醉微醺。
“記得六十日后,拿去孝敬席將軍?!?p> 山桃乖順道,“是。殿下又要出去嗎?”
沈辭點(diǎn)頭,“嗯。我有要緊事要去?!?p> 碧桃道,“可是趙太傅一定不會許您出去的?!?p> 席將軍還好說話,只是趙太傅那死板性子怎么可能說的通?何況殿下才剛剛回來。
沈辭只是說,“趙太傅今日怒氣也該散了,孤明日同他好好說說。”
山桃溫順的拿起茶具,“那我給殿下泡一杯桃花茶,解解乏?!?p> 碧桃在旁研墨。
沈辭的左手用紗布包著,卻也握筆穩(wěn)當(dāng)。迎著燭光,抄寫中庸。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yáng)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
剛抄到此處,山桃捧了桃花茶來。她仔細(xì)道,“今日殿下的字似乎與往日有所不同?!?p> 從前殿下用筆穩(wěn)健有力,多為圓勢,落筆藏鋒。而今日殿下的字卻棱角分明,方折峻麗,張揚(yáng)不羈。
太傅一定不喜。
沈辭喝了一口沁香的桃花茶,右手接過筆,問道,“孤這右手是否與左手寫的一般?”
他放下茶,打量一會。雖練了好久,還是欠缺了些。
但右手寫的這番字體也足夠文二公子用了。若是去了楚國,必不可讓自己真正的字跡流傳出去了。
他思前想后了許久,他要入楚國去查清楚父王和母妃的真正死因,他要把幕后兇手給抓出來。
只有去楚國才能接近秦貴妃啊,才能揭開七年前的秘密。
劍南進(jìn)來稟告道,“昭陽公主來了。”
姑母來了?
丫鬟攙著昭陽公主進(jìn)來,玄都別院在山中,馬車可達(dá)桃花鎮(zhèn)上,但再往上走卻要步行。
昭陽公主乃是皇帝的第九女,下嫁趙太傅獨(dú)子趙誠,新婚燕爾不久,趙城卻死在了漠北戰(zhàn)場。
昭陽公主傷心不已,趙家更是絕了后。昭陽公主與駙馬趙誠膝下唯有一女,閨名珍?;实厶匾夥饬嗣髦榭ぶ?,寓意掌上明珠之意。
郡主當(dāng)真是萬千寵愛,可七年前,太子、太子妃帶著郡主到蝴蝶谷游樂,忽逢雨天山石滾落,大石擊中太子、太子妃的座駕。
太子太子妃過世,明珠郡主也就此失蹤了。
直到三月前,有個(gè)自稱明珠郡主的女孩子找了回來。
她拿出郡主走失那日掛著的百蝶穿花瓔珞圈。
昭陽公主身著梨花鳳尾裙,她步履很急,高鬢上垂下的步搖、流蘇紛紛跟著顫動......
她是宮里生的最美的公主,也是最得皇帝喜愛的公主。而今她不過三十歲的年紀(jì),卻依然容色如麗,歲月似乎不曾染過她的臉頰,而給了她從容沉淀的溫柔與華貴。
趙誠去世多年,太傅也多次勸過公主改嫁,可公主卻是不肯。
沈辭連忙給昭陽公主見禮,“姑母。”
昭陽公主見著沈辭手上的紗布,“公爹他打你了?”
“是辭兒做錯(cuò)了事。”沈辭只是道。
每次姑母來探望他,都差不多時(shí)這個(gè)時(shí)辰到。從京城往桃花山來,馬車需行三日,公主每次都會在山中小住幾日。
公主是孤身一人來的。
從前公主都是孤身一人,但三月前公主尋回了表妹明珠郡主。
沈辭問起,“姑母怎么不把表妹帶來在山中小住一陣子?”
“來的時(shí)候我問過珍兒,她說不喜歡山中,說是山中多蚊蟲。”昭陽公主道。
昭陽公主坐在椅上,“也是奇怪。從前珍兒只喜歡簪花弄草,最討厭金玉首飾。現(xiàn)下珍兒卻十分喜歡金器。從前珍兒喜歡自然之美,現(xiàn)下珍兒卻喜歡奢華靡靡?!?p> 沈辭嘆了一聲,“表妹走失了七年,性情有所改變也是正常?!?p> 昭陽公主喝了一口桃花茶,“何止性情有變,簡直判若兩人。她若不是帶著皇后賞賜的百蝶穿花瓔珞圈,還有大腿上的那處胎記,我真要懷疑她不是我的珍兒。”
“表妹還記得從前的事?”沈辭問。
這幾年來冒認(rèn)明珠郡主的人也是有的,只是三兩下試探便露了破綻。
昭陽公主點(diǎn)頭,“自然了,她記得自己的乳名珍兒是駙馬親起的,記得乳母春媽媽,記得丫鬟們的名字……”
沈辭笑了笑,給姑母添茶,“那姑母便不要擔(dān)心了,許是這些年來冒認(rèn)郡主的人太多了,才讓姑母擔(dān)心了?!?p> 沈辭又吩咐碧桃給昭陽公主安置好房間,“姑母在玄都別苑好好住幾日。”
昭陽公主看了一眼桌上的字,起身走到書桌前,只道,“你這字鋒芒畢露,又凌厲的很,又是要討打的。”
太傅喜歡圓潤藏峰的字。
沈辭笑,“方才山桃說了,現(xiàn)下姑母又說了。”
這不是他的字,這是文二公子的字。
公主歇息下了,山中蟬鳴清脆。
她喜歡桃花山,每當(dāng)花期,她與駙馬常游于桃花山。那時(shí)的玄都別苑也不是玄都別苑,而叫桃花別苑,是一處皇家別苑。珍兒也喜歡這里,駙馬為她摘了桃花簪在鬢發(fā)間,又為她做桃花妝。
珍兒也學(xué)著簪上滿頭桃花。
那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時(shí)光。
罷了.....明年花期,帶著珍兒來這里小住才是。
她一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