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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的二象性

回憶的二象性

一條土豆橫肉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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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5-22上架
  • 16948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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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憶的二象性 一條土豆橫肉 980 2021-05-22 09:5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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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從座位站起轉身從書包里拿出了一把長約十五厘米的亮銀色小刀,一個削鉛筆的功夫,安靜的教室變得寂靜,在黑板上預先寫完了數學題的禿頂老師,剛扭過了上半身,看到那把15cm的小刀也愣住了。

  上課鈴聲響起,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A大調6/8拍原是令人心情愉悅,現在卻添了幾分焦躁,快馬前行的輕騎兵,在上行音符的變化下,成了打空彈夾拿著銳利的刺刀刺向敵人的步兵。我坐在她身后,她離我最近,那把刀對著我,我的鼻尖對著她手里緊握的小刀。

  這是我第一次直視她的臉。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美麗,不做粉飾的處子之美,未及兩肩的烏黑短發(fā),白皙的皮膚緊致光滑,嬰兒般的臉蛋,鼻梁不高不低,兩唇紅潤,而最動人的部分是眼睛,明亮有如夜空的星星。

  如果她沒有從她那藍色的書包里取出一柄小刀,她一定是純潔的貝雅特麗齊,或者是尚未離開萊茵谷的苔絲,亦或是還未遇見浮士德的葛麗卿。但是,這樣一個可愛的小云雀,這樣一個身高不過164cm的小女孩,這樣一個穿著白凈的高中校服,在足有50余人的教室里舉起了一柄長約15cm的銀灰色的小刀。

  這種強烈的反差若是在電影或小說里準能令我期待,但它并非虛構的,也不是幻想,真實的就像你我呼吸的空氣,這事發(fā)生在市重點高中,發(fā)生在高三三班,這柄小刀正對著我,她那大而亮的精靈般的眼睛也對著我,充滿著堅定,然后在那業(yè)已禿頂的數學老師開口之前她對我說,聲音溫柔得像一塊豆腐,“如果你愛我?“。

  她突然停住,我看見了她欲啟欲閉的嘴唇里如珍珠的上牙,就像云雀不再展現歌喉,樹木也會哭泣,她不說話時,我覺得難過。隔了一個紀元,她接著說,那有翼般飛翔的話重又飛到我的心間,“你能不能..”。

  未及說完,講臺上的老師終于反應過來,三兩步走下講臺,奪走了她右手手里的那把長15cm的亮銀色小刀,快的像他發(fā)愣的那段時間的倒數,霎時她那平靜的像月光的白嫩臉蛋上突然閃入了一道病態(tài)的紅暈,但很快消失了,她眼里的光彩也隨著消失,她還是盯著我,只不過不帶感情,就像審訊一名犯人。

  暫且拋開后一句被打斷的,要我回答前一句問題,答案一定是喜歡,如同所有青春期男生對于長相甜美的女孩子的喜歡一樣,我喜歡她白皙的皮膚與組合的恰到好處的五官,喜歡她那雙大而有神的眼睛和她圓圓的臉,喜歡她纖細的手臂和勻稱的身段,喜歡她些微隆起的胸脯和她穿著船襪和帆布鞋的小腳上露出的腳踝......總之我喜歡她,雖然我們之間沒說過話。我試圖去了解她,也想過和她聊天,但高中時的我不會說話,加之在這所氣氛沉悶的仿佛可以讓一只螞蟻窒息的學校,除了粉筆刮蹭黑板和交流學習的聲音,教室是法庭,老師是法官,他不說話,沒人說話。所以我不敢也不能說話,我只敢偷偷看著她的側臉,和她揚起頭發(fā)時白玉一樣的后頸。

  中學前我同爺爺住,爺爺是好讀詩書的老饕,除了散步、吃飯與進行必要的睡眠,總見他坐在書房里,家是60平的小房子,爺爺卻極盡奢華,用一間臥室藏書,書架上有英文詩,雪萊、濟慈、拜倫、喬叟、莎士比亞是書架上的常客,我也試著學爺爺的模樣拿一兩本書坐在書房的扶手椅上看,可是那26個英文字母就像蠕動的蟲子,我怎么也看不懂,求著爺爺給我解釋,我拉著爺爺的袖子,爺爺抱著我在他膝上,一手扶著我的腰,另一只手或是捏我的臉或是摸我的頭,慈愛的笑著,他笑的時候一改往日嚴肅,標致的一字眉毛才會有間或的彎曲,額頭上的皺紋時隱時現。爺爺的嗓子粗沉,是給學生上課吼出來的,他說等我長大了教我英文,讀懂英文詩??墒侵敝两袢?,我已遠離家鄉(xiāng),到陌生的土地上勞作,爺爺還是沒有教會我英文,他在我小學畢業(yè)的暑假去世了。父母接我回了家,空蕩蕩的家,虛假的家。

  父親幾次勸爺爺安空調,爺爺都回絕了,他叫父親省下錢來供我日后上學,爺爺家只有一臺落地式的小功率電扇,人在哪電扇就搬到哪。除了臥室,我最多在書房里看到那臺老舊風扇,扇葉只有三片,黃色的油漆沿著扇葉外圍朝里褪去,風扇和爺爺一樣老。有了這臺電扇我經常呆在書房,看那些我不太看得懂的書。爺爺去世時天特別特別特別熱,白晝也長,天空被罩上了一面弧形的玻璃,60平的房子是折射率最高的點。

  至夜7時,仍未降下黑幕,月亮和太陽一同出現在了遠方的山巔,當時我坐在書桌上看契訶夫的凡卡,書中的凡卡有爺爺,卻要輟學去當學徒,受人嘲笑虐待,我也有爺爺,爺爺鼓勵我好好讀書,爺爺愛我,我是多么的幸福,可我又如何知道,我已經變得比凡卡還不幸了??赐曜詈笠粋€字始覺天黑了,我用手撐著桌子,順勢跳下,卻不防把灰白的桌布扯了下來,顧不上整理桌面,我摸索著墻壁打開電燈,時鐘已經走過7點,晚了還沒吃飯,我走到廚房,爺爺一動不動,跪在廚房的白瓷磚上,兩腳很不自然的垂在一邊,身子隨時要倒下,只是手和臉埋在了洗碗槽里,固定著他那瘦削單薄的身體。水龍頭開著,啪啪啪的打在盆子里的菜葉上而后又從盆沿涌出,先前直立的斑白頭發(fā)因沾了水而順從的貼合在頭皮上,我用手碰了碰爺爺的身體,冰涼涼的,像從冷凍柜里拿出來的肉塊,爺爺仍舊一動不動,我也一動不動,爺爺死了,我哭了,鄰居來了,父母到了,喪事辦了,棺材被埋進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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