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回：金陵有興談文學，自仁無趣憶曾經(jīng)
上回咱們說傅金陵他們準備殺漢奸鄭華榮，傅金陵安排張自仁當狙擊手，他安排完，出去了，不一會果然拿來一把狙擊槍。
傅金陵回來的時候，肩上挎了槍，但是神情很沮喪，如玉沒注意傅金陵的表情，見到槍很興奮，好像這槍是她拿出來的，說：“有槍了，殺漢奸有希望了?！泵髅髯约赫f的話是很肯定的，還作了OK的手勢，這宛兒也受了感染，“哇喔”叫了出來，叫得張自仁又拐她一下，宛兒有些不滿，罵起張自仁來：“你胳膊癢是不是？老是拐人家?！眲垑粢娺@倆人還吵上了，開一句玩笑：“他不拐你，你能跟他？”宛兒就反過來說劉殘夢：“你好意思說我，有些人早被人家拐去了的。”
傅金陵見自己這沮喪的表情居然沒引起他們的注意，就一個人坐沙發(fā)上，一句話不說，張自仁注意到了，問：“怎么了？槍拿到了還喪個臉給誰看？”
傅金陵還是沮喪，說：“我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睅讉€女生才過來，傅金陵說：“槍是找到了，可是一顆子彈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槍沒子彈不是為難我們張團長嗎？”張自仁算是聽出來了，這傅金陵拐著彎說他是娘們呢，馬上頂傅金陵一句：“你才是娘們?！?p> 傅金陵看一眼幾個女生，對張自仁說：“好，我說你是娘們你不承認，有種，那現(xiàn)在，槍我找來了，子彈的事情你自己想辦法?！睆堊匀视X得這傅金陵水太深了，說每一句話都能把人繞進去，原來說半天就是讓我解決子彈的事情唄。
這樣想著，張自仁心里有些不舒服，憑什么什么都是你傅金陵說了算？心里想著就說了出來：“你憑什么啊傅金陵，我殺鬼子的時候你還玩泥巴呢？”
傅金陵覺得不對勁，這張自仁火藥味怎么這么大呢，就看著宛兒：“宛兒姑娘，你看你的張團長，恨不得一口把我給吃了。”
宛兒來一句：“國共內(nèi)戰(zhàn)打了這么多年，我不是第一次見了?！备到鹆隂]說的了，才說：“子彈在這里呢，我只是想看看這里有幾個爺們？”說著開始裝子彈，張自仁見傅金陵這樣，更加火急火燎：“傅金陵你有種，這里就你一個爺們，全中國就你一個爺們，這樣你高興了吧？”
傅金陵就頂過去：“人人像你一樣慫包，中國早沒救了！”
黛子見這些中國人果然是喜歡窩里斗，只要閑下來就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也不順眼，就說：“行了吧你們？不是要殺漢奸嗎？想想有什么方法?！备到鹆旰按蠹疫^來，先問黛子：“你是我們的水中月同志了，你是跟我們站在一起，還是跟武雄他們站在一起？”黛子白傅金陵一眼：“這還用說嗎？我雖然是日本共產(chǎn)黨，但是跟你們共產(chǎn)黨是一樣的，都反對戰(zhàn)爭?！?p> 傅金陵說：“那好，接下來你先去打聽一下鄭華榮這個人的情況，回來我們再制定行動方案，要清楚他的生活習慣，記住，越細越好?！?p> 黛子就給了這里每個人一張他父親伊藤特許的通行證，說只要在酒店里沒有人敢為難你們，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出去，就帶著通行證去。還征求傅金陵的意見：“我和劉殘夢一起去可以吧?！备到鹆晗雰蓚€人一起也有個照應，就答應了，讓她們倆凡事都要小心些。
黛子和劉殘夢就去了。
傅金陵現(xiàn)在很正經(jīng)：“自仁，你去休息吧，睡眠一定要充足，行動的時候不能出差錯，我要把這槍進行一下改造，到時候不能有槍聲。”張自仁知道任務的艱巨性，就應了。
傅金陵邊改造槍，邊跟宛兒說話：“宛兒姑娘，鬼子進城來這幾天你們在哪里？到處都是鬼子你們也藏得住？”宛兒沒說，倒是如玉說話：“他們在一個大房子里，說起來還多虧了我呢？我要不出現(xiàn)，張團長就不會抓我去城邊，我們就不能在光華門見到?！?p> 宛兒跟如玉道歉說：“對不起，自仁他這人……他是太想出城了，在這城里太憋屈了，才把你當日本人的?！?p> 如玉很大度，說：“我這不沒事嘛！我還要感謝你呢。當時他要欺負我，還是你救了我?！蓖饍赫f：“當時我還不知道你是中國人，見你穿和服，我也以為你是日本人，我們都恨日本人，但是我看到你的眼神，我覺得你很善良很可憐，當時我就想，罪惡是男人造成的，女人是無辜的?！?p> 傅金陵聽了心里還有些觸動，想不到這宛兒還有這樣的見解，就說：”宛兒姑娘，那是你不了解戰(zhàn)爭，在戰(zhàn)爭中，女人也非?？膳??！边@如玉一聽，馬上說開了，給傅金陵舉例子：“宛兒你不知道吧？日本的間諜，特別恐怖，很早以前，我手下有一個丫鬟叫小珍，看著挺乖巧的，想不到是間諜，真名叫大島貞子，差一點就把傅金陵他們手上那本書拿走了。還有，大島貞子的那個上司，大間諜璇子更可怕，我們到中華門去找傅金陵大哥的尸體，把我抓去的是那個璇子，傅金陵來救我，把所有日本鬼子打了，最后出來的又是璇子，我們差一點都被她槍斃了，還好傅金陵讀軍校的時候認識黛子，黛子及時趕到，才救了我們?！?p> 宛兒聽著如玉說，說得驚醒動魄，就說：“沒想到你們經(jīng)歷了這么多，我和自仁自從鬼子來，門都不敢出?！?p> 如玉越說越激動：“宛兒你不知道吧？傅金陵是我的救命恩人呢。鬼子到下關(guān)江邊那天，我本來要坐船離開的，人太多船就沉到江里去，我喊救命，幾百上千人就是沒一個救我，我當時說誰救我我就嫁他，還是沒人救。”
宛兒猜到了，故意說：“當時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誰還想著娶你??？”
“傅金陵?。 比缬窈艿靡猓到鹆瓴胖肋@如玉挺有心眼的，說這么半天不就是想告訴人家，她是有主的嘛，宛兒很羨慕：“那么說你嫁給了傅金陵？”問的時候宛兒看著如玉，想看出蛛絲馬跡來，如玉注意到她的眼神，也看著她，說：“我當然要說話算話了?！?p> 宛兒把眼神移開，跟傅金陵說：“傅金陵，其實……其實我很早就聽說過你了?！?p> 傅金陵倒是沒想到，就問：“我有這么出名嗎？”宛兒說：“也許是巧合吧，那時候鬼子還沒進城來呢。自仁到秦淮酒家來，我們第一次認識時，剛聽說唐生智要誓死保衛(wèi)南京，我們很激動，就表示女人也有愛國的，不是像杜牧說的那樣只知道隔江猶唱后庭花。”
傅金陵想說話，宛兒繼續(xù)說：“當時自仁就反駁了我們，說我們誤會了杜牧，說杜牧不是要罵歌女舞女不知道亡國恨。我們當時萬萬沒想到杜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罵那些當官的?！?p> 傅金陵就開始發(fā)表看法：“這本來就是，這就是一種手法，文學上叫借代，用歌女來借指當官的，白居易寫《長恨歌》也是這樣，一開始就是‘漢皇重色思傾國’，什么漢皇？明明說的是唐玄宗嘛！白居易是要說唐玄宗好色，卻故意去說漢朝的事情，明明是借古諷今，跟指桑罵槐差不多，這樣寫文章才叫高明。那些正直的想說真話的作家們詩人們這叫委婉一點，跟他們玩文字游戲，那些不懂的看了杜牧的詩還正好說什么紅顏禍水，實際上男人不需要，女人還會鶯歌燕舞嗎？封建統(tǒng)治者不去那些地方，女人還會在那唱什么后庭花嗎？”宛兒接著：“自仁當時就說，說杜牧罵的不是女人，他還說，這話也是你跟他說過的。”
傅金陵回憶起往事來：“我不大記得了，可能是在日本讀軍校的時候說過。要說指桑罵槐，寫《紅樓夢》的曹雪芹更是高手，你去看里面的《好了歌》，中國幾千年的人幾乎都被他給罵了，他自己還說什么荒唐言，假語存，他寫的中國人才最真實?！?p> 這傅金陵如玉宛兒幾個在外面高談闊論，實際上張自仁睡覺并沒睡著，他聽著傅金陵的聲音，自己小聲說：“傅金陵你就能吧，看把你能的！書呆子一個?！?p> 他躺在床上，聽著宛兒跟傅金陵說話，想象著宛兒的表情，宛兒的表情他太熟悉了，特別是提到傅金陵的時候，宛兒就很是神往的樣子，恨不得一下子撲到人家懷里去。
張自仁心里翻江倒海：“自古美女愛英雄，再說不假，這英雄呢？往往左邊抱一個，右邊抱一個，還不滿足，傅金陵吧，跟劉殘夢青梅竹馬，等到了日本讀軍校，因為黛子喜歡他，他跟人家也是不清不楚，這樣還不算，還有如玉，傅金陵明明心里已經(jīng)有劉殘夢和黛子了，還要把如玉給娶了。現(xiàn)在倒好，宛兒雖然是跟我，但是見了傅金陵，對我就不冷不熱的。傅金陵是被女人給慣壞了，他以為人人拿他當大英雄，人人都對他畢恭畢敬。我不！我偏不！你傅金陵憑什么？”
張自仁越想心里越不是味兒，前陣子就夠憋屈的了，現(xiàn)在在這里有黛子罩著，倒是衣食無憂，但是也憋屈，自己的女人對自己忽冷忽熱不說，傅金陵還自以為是，戲弄他命令他。
這時候，他想起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來，想起曾經(jīng)的往事。
張自仁自小生活在別人的陰影中，這陰影首先是張自忠將軍，張自忠將軍打鬼子到哪里都是響當當?shù)模敃r張自仁的父親送兒子張自仁去日本讀軍校，說都是張家人，你看看人家張自忠，跟你一個字輩兒，你別給你老爹我丟臉，當兵就給我當出個樣來，張自仁覺得，別人父母怕自己兒子在戰(zhàn)場上丟命，他父母倒是希望他戰(zhàn)死沙場，到時候好說他們的兒子是抗日英雄。
讀軍?；貋恚氐侥暇?，認識了鄭隊長，張自仁覺得，鄭隊長說話比較實在，唐生智要誓死保衛(wèi)南京，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就是蔣介石萬不得已時隨意擺出的一顆棋子，是擺給不懂道的人看的。下來以后，鄭隊長說了一句話：“小張啊，南京是保不住了，收拾東西，跟老蔣一起撤吧，越到后面越難撤，打仗也要看地方，在南京就是給人當炮灰?！?p> 張自仁問一句：“隊長你呢？”鄭隊長說：“到時候一起走，有個照應?！睆堊匀时緛硎且叩?，他準備將宛兒一起帶走，沒想在秦淮酒家遇到日本浪人挾持宛兒，這一耽擱，鄭隊長他們就先走了，張自仁只好跟著保衛(wèi)南京的部隊，伺機再出城，想不到就出不去了。
還記得剛?cè)胛榈臅r候，最照顧自己的就是鄭隊長了，見張自仁槍打得不夠準，就手把手教張自仁，后來張自仁在部隊里的槍法是響當當?shù)?，鄭隊長見張自仁經(jīng)濟上有困難，也會私下拿些錢給他，張自仁很好奇，就問了一句：“隊長，你的錢怎么這么多？”隊長哈哈笑，摸了摸張自仁的腦瓜，說：“傻小子，該吃吃，該喝喝，等日本人來了，想吃想喝都沒那命?！?p> 張自仁覺得是這個道理：“當抗日英雄有什么勁？那不就是一個虛名？還是吃好喝好，小兵小蝦們，你死上一百次，也沒有人會記得你?！?p> 張自仁覺得傅金陵能耐，有他能耐的道理，畢竟人家有本事，全民抗戰(zhàn)就是解放人民，等勝利了說不定就成了人民的英雄，要老百姓去紀念他們，好歹嘛，老百姓還記得他長什么樣？
正想著，宛兒來睡覺了，張自仁覺得自己現(xiàn)在一無所有，國民黨的人不是撤了，就是被日本人殺死了，自己唯一擁有的就是宛兒，前幾天宛兒把鐵鍋鍋底的灰抹在臉上，弄成個黑臉婆，現(xiàn)在到酒店來，稍微一打扮，就楚楚動人，甚至比以前還要動人。
張自仁把臉對著宛兒。
宛兒一個翻身，把后背對著他，見張自仁沒動，就輕輕地說：“自仁，對不起?！睆堊匀蕸]明白，就問：“怎么了？”宛兒才說：“我發(fā)現(xiàn)，我喜歡傅金陵?！?p> 張自仁有些生氣，說：“傅金陵結(jié)婚了?！?p> 宛兒說：“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我的人生有遺憾，人的一輩子那么短。更何況我們生在亂世，今天活著，明天可能就會死，所以我想愛，我想跟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天，甚至一個小時，一分鐘?！?p> 張自仁徹底生氣了：“你跟我說沒用，他聽不到！”
宛兒說：“我只是不想欺騙你，我要先跟你說清楚。”
張自仁替宛兒考慮：“傅金陵心里有別人，我告訴你，不止劉殘夢，不止如玉，還有黛子。”
宛兒很堅定：“我都知道，我只要他知道，我也喜歡他。”
張自仁頓時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多余的人，說：“他有什么好？”宛兒仿佛自言自語：“我也說不上來，我喜歡他的眼神，他談起歷史，講到詩歌詩人的時候眼神里那種光彩，還有，我喜歡他講到日本人時那種堅定，他的聲音，語調(diào)，手勢，都有一種堅定，讓我感到踏實，他就像一個英雄一樣。”
張自仁不再說話，腦海里面浮現(xiàn)出鄭隊長說過的一句話：“亂世女人愛英雄，等世界太平？女人就愛有錢人，女人要的是安全感?！?p> 先不說張自仁他們，他們現(xiàn)在無非是些兒女情長，且說黛子和劉殘夢，為了以防消息走漏，黛子并沒有去找武雄那幫人，他們知道了傅金陵要殺漢奸，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黛子就帶著劉殘夢到南京現(xiàn)在唯一一家俱樂部里面去，看能不能看到傅金陵說的那個漢奸鄭華榮，來時傅金陵給她們描述了一下鄭華榮，果然不費勁就找到了，黛子過去，今天她穿的是中國的旗袍，在燈光下光彩照人，黛子說：“鄭先生，我想跟你跳支舞?！?p> 鄭華榮滿口答應了，就拉著黛子的手往舞池中間移動，這一切都在璇子武雄的眼中，璇子冷笑：“來了，終于來了，我這倆女兒還真跟我心有靈犀。”武雄耐不住性子了，就要往下沖，璇子一把逮?。骸澳愀墒裁?？你要抓我女兒也不跟我說一聲。再說了，我的女兒我怎么忍心抓她們，她們只是誘餌，我要的是那本書，還有共產(chǎn)黨的腦袋，明白嗎？”
武雄站住，說明白。
這傅金陵一行人要殺漢奸，沒想螳螂還沒捕蟬，璇子和武雄幾只黃雀就在后面等著了，還有，傅金陵安排當狙擊手的張自仁也對傅金陵頗有成見，還因為宛兒如實說喜歡傅金陵，搞得張自仁心煩意亂。
看來刺殺漢奸鄭華榮沒想象中那么簡單，預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