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11.掛件
氣溫下降了，昨天感覺涼快的寬腳褲，今天明顯覺得透心涼，甚至出現(xiàn)寒風(fēng)刺骨的幻覺。
還是相同的車站，在同一時間段，等待相同的那個身影。
周末的車站人流，總是隨著天氣浮動。這個車站位于小區(qū)門口，后面是個水果店，左面隔壁是一個寵物中心，右面比鄰一個包子點心店。
迎面吹來一陣涼風(fēng)，掀落幾片落葉，在回歸地面之前，親吻了欣雨的頭頂和肩膀，才戀戀不舍地跌落在水泥地上。
雨欣縮了縮脖子，沒有圍巾，衣衫單薄，讓這一陣涼風(fēng)變成了寒風(fēng)，微微感受到了刺骨的滋味兒。
他還沒來，時間已過。
確切地說，他跟他的寵物沒有來，每個周末，他總是牽著他的金毛，在車站的金屬凳子上靜靜地坐上一會兒。
9點一到，寵物店門一開，他便又牽著他的寶貝兒，走進店門……
第一次遇見，還是開春，當然，也是一個周末。天正下著蒙蒙細雨，雨欣似乎也是在等車……
很奇怪，沒事兒的時候，她喜歡坐公交，從家里出發(fā)，坐到終點，再從終點繞城一圈，坐回小區(qū)，而后，在對面下車，算是完成一次環(huán)城旅行。
這一次出門的時候，天還將雨未雨，可出了門，卻下起雨來。
雨雖不大，卻極為細密，還未走至車站，雨欣的頭發(fā)就濕了。她捋了捋半濕的頭發(fā)，糾結(jié)是不是要回去拿傘？低頭卻發(fā)現(xiàn)花壇的角落里正躺著一塊象牙色掛件……
雨欣的眼睛有100度近視，50度散光，故而，有些遙望看似飾品的東西，走近看，卻是泡沫，或者塑料包裝袋什么的。
原本想直接忽視，可禁不住好奇心的挑唆，雨欣還是蹲下身子，伸手撿了起來，湊近一看，是個象牙的牛頭掛件，在她看來，一般都是翠玉掛件，這種象牙制品倒是稀罕。
雨欣掏出濕巾紙，把這掛件細細擦拭了一遍，與此同時，一邊擦，腳步卻也沒停下，不多時，就到了車站。
而后，這掛件，她就私藏了，也就是不知道私自藏哪里去了。
再后來，某天，突然又出現(xiàn)，她便用牙刷細細清洗過后，重新?lián)Q了掛繩，就套在自己脖子上了……這都是后話，且說，她遇見那只金毛的主人，卻是在車站。
當時，雨欣正擦得入神，卻突然覺得自己的腳踝一陣濕熱，本能就低下頭，一看，是只大狗正在親熱地舔自己，嚇得縮回了腳。
倒不是她怕狗，只是因為是別人家的，不熟悉，萬一這家伙一沖動，沒顧得上口下留腳，那她可就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皮皮，快過來，看來又要給你掛繩子了?！币粋€年輕的男聲從左前方傳來，雨欣忍不住望向聲源。
這一看，就把象牙掛件無意識地給塞進褲兜里了，莫名有些小緊張，倒也不是男子長得有多驚心動魄的帥氣，也就是看著文氣、清爽，看著無害，就像冬日里的一縷暖陽，親切得很。
而這小伙子居然壓得住寶藍色的羊絨衫，可見膚色和氣質(zhì)斐然。尤其，是聲線，播音員級別的存在，唉！耳朵突然懷孕了！
見雨欣愣愣看著自己，男子朝她抱歉一笑：
“別害怕，我家皮皮就是個頭嚇人，脾氣好得很，從不傷人，它是喜歡你呢！”
雨欣這才放下心來，蹲下身子摸了摸不愿離去的皮皮：
“皮皮，你喜歡我嗎？”
金毛立馬搖頭擺尾，又來舔雨欣的手，然后，爪子搭在她肩膀上，這架勢，性別估計是公的。
雨欣忍不住往皮皮羞處看去，果不其然，倆蛋蛋赤果果生動地跟著身體在晃動著……
擔(dān)心這小動作被狗主人發(fā)現(xiàn)，雨欣慌忙站了起來，誰知頭撞到了硬物上，鉆心地疼，抬眼一看，那“冬日暖陽”正捂著下巴，眼淚汪汪地望著自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倆人幾乎異口同聲，然后，突然，就笑了起來……
此時的車站，就一男、一女、一狗，好是靜默，男子終于坐在金屬凳子上，給金毛戴上了牽繩：
“我們在等醫(yī)院開門，要去洗澡，美容?！?p> “哦！”雨欣嬌羞地應(yīng)答著，為了緩解尷尬，朝來車的方向刻意地張望了一下，這一張望就張望壞了，不巧！車子來了！是上呢？還是不上呢？
“53路??！是你要等的車？”
“嗯嗯！”雨欣不善于說謊，不得不起身，而后，小跑走向公交車，頭也不敢回，丟下倆字:
“再見！”
一溜煙就上車了……隱約間，雨欣聽到了那充滿磁性的聲音：
“再見！”
再見以后，每個周末，雨欣都會遇到皮皮的主人。
很奇怪，兩人圍繞皮皮說了很多話，就是沒有問過彼此的名字。雨欣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樣的情愫，大概都是寂寞之人，在這諾大的城市相遇，湊近取暖吧？
前天，雨欣翻出她那條寬褲腿的九分褲，那是初相遇穿過的褲子，一摸褲兜，居然還有那個象牙牛頭的掛件，便換了掛繩，套在了脖子上，配上黑色的低領(lǐng)衛(wèi)衣，倒是很出挑呢！
深秋的風(fēng)很勢力，晴天的時候，它徐徐而來，幻似春風(fēng)；陰雨天，它則冷酷無情，視誰都如螻蟻。
這不，一輛公交風(fēng)馳電掣飛奔而來，又制造出一陣人造風(fēng)，回旋地鉆進雨欣的脖子里，使得那個象牙掛件冷得有些刺骨，她忍不住把這牛頭掏出來，保命要緊。
“這掛件是你的嗎？”
雨欣抬眼一望，見一年輕短發(fā)美女指著她脖子上的掛件問她，神情莫測，本能地搖了搖頭，發(fā)現(xiàn)不對，又點了點頭，不知如何回答。
“什么意思？究竟是不是你的？你看一下，反面有沒有名字，很小的皮皮二字?！蹦桥⒆铀坪醪豢狭T休。
雨欣只得低頭翻看，果然，在反面牛角處有兩個字，正是皮皮字樣，還有一串數(shù)字……
她一陣臉紅，遂諾諾回道：
“是我無意中撿到的，也不知道誰是主人，看著特別，就……”
“你攤上大事兒啦！”
“嗯？”
那短發(fā)美女似乎是自來熟，拉著她就說：
“走！跟我進店里去吧！”
就這樣，雨欣被強行拉進了那家寵物醫(yī)院，也就是皮皮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
走進店里，沒有了風(fēng)的侵擾，雨欣覺得暖和了好多，四肢也舒緩起來。她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很是寂靜，并沒有什么寵物：
“這里沒有小動物嗎？”
“我們是寵物醫(yī)院，只看病、打針、做手術(shù)，附帶動物美容，但不接受寄養(yǎng)?！迸⑦呎f話，邊在換衣服，那是一件粉色的工作服，護士服一般的式樣，連她有些拘謹，便又說道：
“你坐吧！”
“不坐了，我還要趕車呢！”雨欣不善于跟陌生人親近。
“這掛件的主人是以前常到我們店里來做美容的金毛狗，上面有名字，有主人的聯(lián)系電話……”
“……”雨欣震驚中，感情自己愛不釋手的寶貝兒，是掛狗狗脖子上的聯(lián)系卡？丟不丟人呢？
雨欣忙把掛件取了下來，聽語氣，這女孩知道它的主人……等等！皮皮？皮皮的主人不就是那個冬日暖陽嗎？雨欣打算把掛件重新給帶上，她可以親自還給他……
見雨欣在遲疑，女孩便幽幽地說：
“告訴你啊！這金毛早在一年前就被車撞死了，它跟它主人一起出的事兒……”
“你是說，這是皮皮的遺物？可……”
此刻，雨欣汗毛林立，感覺室內(nèi)的溫度一度超越外面的寒風(fēng)……
難道這半年多來，自己一直看到的是鬼魂？難怪遇到他，總是陰雨天……
迎著雨欣的眼神，短發(fā)美女便使勁兒點點頭，一臉關(guān)切，眼神里卻閃著夸張的恐懼……
雨欣再次拿著掛件，不知道是給？還是不給？可她，卻對那名男子生出了莫名的心痛，原來，早已陰陽相隔，原來，這世間真的有聊齋……
“如果你害怕，可以把這掛件丟紙簍里，我們可以為你處理掉?！?p> “這……”其實，雨欣舍不得丟掉掛件，可人家已經(jīng)知道這不是屬于自己的物件，況且還是寵物的，再占為己有，好像不合適……
沉吟片刻，她終于把掛件丟進了身邊的紙簍中：
“我趕車，謝謝你！”
“不客氣哦！”
雨欣對短發(fā)美女笑笑，便走出了寵物醫(yī)院，她自是不知道，那短發(fā)美女目送她坐上了公交，而后，便飛速從紙簍里撿起那個掛件，在事先準備好的空白紙上，記錄下掛件背面的數(shù)字，又飛速在手機上撥弄：
“喂！夏先生嗎？”
“你是？”
“哦！我是一直為皮皮做美容的安琪兒，皮皮的掛件幫您找到了，要不什么時候，您過來取一下？順便把年卡續(xù)上？”
“哦！對不起！我搬家了，去你們店不太方便，正好上周是最后一次了，要不麻煩你替我收一下？改天我過來取，好嗎？”
“那……好吧！”
一年以后，雨欣還是坐公交環(huán)城旅行，無意間又看見一男、一女，還有一條金毛，男人穿著寶藍色的羊絨衫，女子則親昵地勾著他的手臂，好生面熟。
猛然間，雨欣醒悟：這短發(fā)女孩騙了她……
“嘎——”“嘭！”
尖銳的剎車聲，沉悶的撞擊聲，先后傳來，雨欣所坐的車停了下來，她不由朝窗外望去，一男一狗躺在血泊里，而那女子則捂著嘴，瞪大眼睛，眼神里的恐懼，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