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4）

　　像以往一樣，素珍完成了既定的操作，看著文瀾在床上做操，她便走出臥室，享受一下寂靜的氣氛。

　　她感覺自己幾乎轉(zhuǎn)了性，有時候，一天都能不說一句話，不是沒有說話的內(nèi)容，而是選擇面太廣，不知從何說起……

　　她還不敢打電話，因為她知道，只要文瀾沒睡著，她還是會被她以各種理由捆綁在身邊。

　　盡管，不會像午睡那般，在床上象征性地漂浮一下，可她知道，母親沒有安全感。

　　她的安全感跟著老父親的棺木一起被埋在了黃土中。

　　其實，現(xiàn)代的墓地入土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了黃土，都是冰冷冷的大理石，骨灰盒放進去，蓋上蓋子，封上水泥，有個能說會道的人說些吉利話，付點小費，就算蓋棺定論了。

　　也是因為老父親的仙逝，素珍姐妹仨才最終把父母的墳地給買了下來，夫妻雙方的名字都鐫刻在墓碑上，活著的人用的是紅色，逝去的人用的是黑色。子女的名字也刻在了墓碑上，兩旁種著不死不活的松柏。

　　不能在墓地焚化紙錢，墓地就像是聯(lián)排別墅，間距不會超過一米，陰氣鑲嵌在冷風(fēng)里，灌進沒有扣緊的羽絨衣，葬禮那天的陽光燦爛，卻敵不過內(nèi)心的陰冷。

　　活著的人，在這里不過是來去匆匆的過客，然，他們的終點，無非也是這么一個清冷肅穆的水泥建筑。

　　誰也逃不過，這個終極宿命，逃不脫……

　　“素珍——素珍——”文瀾的呼喚透過臥室，穿過長廊，來到客廳……

　　素珍知道，正常情況下，過了這道坎，在沒有特殊情況下，回到客廳，她就可以打電話了。

　　一般的特殊情況，也不是很驚悚。也就是大小便無法控制自如，心絞痛會在夜半突發(fā)，身心不舒暢的時候，夢里、現(xiàn)實里，都會有意無意地找茬……而后，引發(fā)一系列蝴蝶效應(yīng)，隨之而來的就是應(yīng)接不暇的措手不及……

　　又一輪對決之后，素珍感到無比慶幸，文瀾終于打起了呼嚕。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脫變的，當她發(fā)現(xiàn)，開始期待呼嚕聲的時候，她已經(jīng)無法自拔地愛上了這種聲音。

　　那個轉(zhuǎn)變過程，是那么悄無聲息，她只能歸咎于太過忙碌和勞累，導(dǎo)致她完全忽視了自己的身心變化。

　　事實上，從新婚時，百千次生起一腳把那個打呼嚕的家伙踢到客廳去，千百次想用枕頭謀殺親夫……最后，發(fā)出終極通牒：在她沒有入睡前，打呼嚕的家伙只能在一邊侍寢……

　　而今，她的喜好徹底被顛覆了。

　　照著鏡子的時候，望著鏡中人，她會覺得里面的人臉板得像刷上了水泥，陰霾布滿眼角，像是從呼嘯山莊里走出來的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