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33. 晚期

　　無意間抬頭，倏然間，熟悉的藥瓶，熟悉的圖案，映入眼簾，艾永佳從拿著藥瓶的手，開始打量那位男生。

　　只見他戴著口罩，露出焦躁的眼神，猛地拉開口罩，打開瓶蓋，飛速倒了些藥片在里面，又迅速倒入嘴里，拉上口罩，連水都顧不得喝一口，就在那里皺著眉生嚼……

　　額頭晦暗，眼睛充血，一看就是病入膏肓的人。

　　記得奶奶癌癥晚期的時候，吃的就是這款止痛藥，可待因，雖不是最止痛的，價格卻還能負擔，當時，她也是一把一把往嘴里送的。

　　然，這小伙子輸送頻率似乎有些不正常，10分鐘不到，就吃一次，是不是有些多？

　　忍不住戴上近視眼鏡，再看向那位吃止痛藥的男生，卻見他正努力刷題，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忍不住感慨：

　　“都這樣了，還這么拼！這是何苦呢？”

　　這是寧市的一家圖書館，有免費的空調(diào)，樓下也有開放的餐廳，更有免費的開水提供，這是一個夏日納涼、學(xué)習的好去處。

　　初夏的六月，在有著火爐之稱的寧市，已經(jīng)不復(fù)春的溫婉，太陽火辣辣地平鋪直敘，昨日，黃梅天的濕氣尚在空氣里沸騰，地面不是烤爐，而是蒸籠。

　　穿上短袖，配上熱褲的艾永佳還是覺得很熱，她希望自己能替代百香果，泡在冰水里，不停地被人送進冰箱里。

　　昨晚老媽已經(jīng)在哭窮：

　　“這天氣這么熱，早上晚上都要開空調(diào)，才6月份開銷就這么大，7、8月份可怎么過？”

　　言下之意，就是讓自己白天盡量開電扇，不開空調(diào)。

　　可這天氣，不開空調(diào)可怎么活？真不知道古人是怎么熬過來的？

　　她真的特想重回冰河時期，最好有個穿越機，能每10分鐘來回穿越一次，這樣既刺激，又涼快，真是雙絕！

　　她知道，去星巴克可以蹭空調(diào)，但你不可能一直坐在里面，啥都不消費，小姑娘家家臉皮嫩，罩不住服務(wù)員嫌棄的小眼神，更消費不起動輒幾十元一杯的美式咖啡。

　　于是，只有市圖書館，才是最佳去處了。

　　為了能占到座位，哪怕是周末，她也沒舍得睡懶覺，吃完早飯，就背上書包，去圖書館趕作業(yè)了，順便復(fù)習一下，應(yīng)付即將來臨的期末考試。

　　哪怕是提前來了，去衛(wèi)生間上個廁所，去二樓就已經(jīng)找不到座位了，只有三樓還有零星的自習座位。

　　好不容易坐定，開始拿出書和作業(yè)本做題，做著……做著……抬頭，便看到了令其驚悚的一幕。

　　大概是發(fā)現(xiàn)了有小白花頻頻向他這里投來復(fù)雜的目光，是震驚？憐憫？看不明白？

　　任星源知道，趁父母不在家，昨晚，熬夜偷偷打了一通宵的游戲，今天不得不跑圖書館來補作業(yè)，不然，被上夜班回來的老媽撞見自己不努力學(xué)習，一定又是痛哭流涕地數(shù)落自己。

　　他知道自己玩游戲不好，可就是管不住自己。電腦上，像是時常會向他伸出溫柔的小手，不斷在撓他的七寸，令他不自覺舉白旗，棄械繳槍。

　　昨晚，老爸應(yīng)酬，喝醉了，還是他跑樓下去把他給攙上樓的，幸虧老媽上夜班，沒回來，否則，家里估計又是一頓吵鬧，不得安寧。

　　之所以迷戀網(wǎng)絡(luò)游戲，有很大因素是想逃避現(xiàn)實中的諸多煩惱：比如，學(xué)習成績總是與預(yù)期相左，卻苦于無力超越；再比如，老爸、老媽總是打水嘴仗，家里總是吵吵鬧鬧，不停不歇；再比如，過了初二，臉上時常會冒出可惡的青春痘，碩大碩大的，有礙市容，也令心儀女生投來戲謔的目光，心里真不好受……

　　沒人做早飯，家里沒啥吃的，見桌上有一瓶炒熟的白芝麻，他就隨手灌進桌上的瓶子里，灌了好幾瓶。

　　圖書館不讓人在自習大廳吃東西，去餐廳吃東西，他沒錢，零花錢都用在游戲的裝備上了，他連買水的錢都沒有，所以，他餓得不行的時候，就偷偷往嘴里灌一瓶蓋白芝麻，戴上口罩是為了不讓保安發(fā)現(xiàn)。

　　肚子太餓了，越嚼越香，越香越想吃，不知不覺，就多吃了幾回，卻不料發(fā)現(xiàn)對面不遠處，有個女孩朝他望了過來。

　　不僅望了過來，還看了又看；不僅看了又看，還戴上眼鏡監(jiān)視，她不會是要向保安打小報告吧？

　　不對?。∮盟幤孔鲅陲?，隱秘性很強呀！

　　是芝麻太香了，隔著口罩，傳了兩條弄堂（兩張桌子），還能飄過去？這丫頭看著清秀可人，不像是滅絕師太一樣難纏的女人呀……

　　被看得實在太難受了，他決定躲男廁所清凈清凈，順帶拿茶杯去弄點水喝，干吃芝麻，口太渴了！

　　從衛(wèi)生間出來，隨手去拿留在洗手池的水杯，卻發(fā)現(xiàn)上面留了張字條：

　　“同學(xué)：冒昧地問一句：你高幾？有什么愿望尚未實現(xiàn)？這塊馬卡龍送給你，愿甜蜜永遠伴隨你……”

　　任星源拿著字條，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裝，狼吞虎咽地消滅了馬卡龍，他覺得世界確實是甜蜜的，還有比游戲更可貴的東西，正朦朦朧朧朝他走來，他決心好好珍惜。

　　艾永佳望著那位身殘志堅的“學(xué)霸”，重新戴上了口罩，朝她這邊看過來，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位學(xué)霸，不再是病入膏肓的模樣，目光炯炯有神，仿佛一塊馬卡龍比止痛藥更有效。

　　這世上，或許真有奇跡！

　　空氣里不再是粘稠的低氣壓，而是彌漫著甜蜜的氣息。

　　她在想：任何晚期的病，都不是無藥可醫(yī)，或許只有愛，能夠徹底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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