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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途末路亦瘋狂等系列短篇小說

《微小說》38. 謝同志

  其實,對于謝同志其人,直至成年,我方能釋懷。

  而在童年,他是我的噩夢,甚至可以說,是吃小綿羊的大灰狼。

  謝同志是誰呢?

  他曾是航運新村的一位兢兢業(yè)業(yè)的片警,70年代,既管戶籍,又管行政,時常在居民區(qū)巡查。

  至于那個航運新村,如今早已消失在地球上了,它的存在,也只會根植在我們這一代和上一代,曾經(jīng)在那里生活過的居民了。

  這座城市,在城市興建方面,可以用大刀闊斧來形容,有沒有后遺癥,不得而知,可懷舊的人,一旦沒了對過去生活痕跡的念想,必會滋生出一些若有若無的怨念來。

  建筑不同于人,它們的消亡,不是什么標志性建筑的話,很容易被歷史所遺棄,而人的待遇相對要好一些,有身份證,也有檔案,在一定時間里,也不會被過分粉飾,乃至被新鮮事物所替代。

  因為每一個人都是獨立存在的,就如同謝同志,此時此刻,在媽媽與我的回憶中,活靈活現(xiàn)地閃現(xiàn)在眼前,沒有被相似參照物所覆蓋,故而,記憶猶新。

  媽媽評價說,謝同志很盡職,也很平易近人,而我那時候可不這么想。

  出生后幾年時間里,我一直沒有戶口,是黑戶,俗稱“小黑人”,沒有城里人所特享補貼的待遇糧,并且,每次到城里來度個假,那些熱心的鄰居還跑來捉弄我這個膽小的鄉(xiāng)下孩子:

  “茜茜,謝同志來了!謝同志來了,來抓你這個小黑人了!”

  “……”唉!當時,對我來說,謝同志來了,莫過于狼來了吧?

  我一聽,全身細胞慌忙緊張行動起來,它們一致指揮我熟門熟路地躲在門背后,不敢出來。

  如今猜想,那些可惡的鄰居一定站在門外笑岔氣了吧?

  這都是沒有與謝同志正面交鋒的狀況,若是正面交鋒——也就是,一時沒躲過,這位和藹可親的謝同志伸出大手來抱我,我的身子都僵硬得發(fā)疼,謙卑地笑從牙齒縫里顫抖著傳出去,全都散發(fā)著變形的尷尬。

  我甚至記不清這個疏眉大眼的謝同志究竟長成什么樣了,除了臉上一顆明顯凸起的肉痣,以及沒事兒老來抱我,我對他的記憶一直與恐懼聯(lián)系在一起。

  當時,被警察抓去,要吃官司,在無錫方言,官司與“干屎”同音。那時我還是個學齡前兒童,確切地說,還是個文盲,聽到抓去派出所,就要吃屎,想想那是多得惡心,多可怕,多丟人啊!

  他為什么老要來呢?我童年陰影面積的比例與他來的次數(shù)成正比,且都是最大值……

  可媽媽無意間跟我吐槽了一件事兒,使我漸漸對他有所釋懷。

  原來,有一段時間,附近發(fā)現(xiàn)一具幼童女尸,年齡與我差不多大。

  上個世紀七八十時代,重男輕女尤甚,計劃生育也正在萌芽,而我沒有戶口,又是三個女孩中的老么,父母膝下無子,預謀生下一個孩子,也不無可能。

  謝同志來附近查案,卻一直沒看到我(我當然是在奶奶那里自由自在地玩耍),我父母自然成了嫌疑人。

  老實人公事公辦起來,也是鐵面無私的,任何解釋在沒有出示證據(jù)前,都是狡辯,法律面前,講究的就是“舉證”。

  為了配合他辦案,媽媽只得請假再從奶奶那里把我領回來,以證清白。

  至今,憶起此事,老媽還是一如既往地憤憤不平:

  “謝同志哪兒都好,就是糊涂,怎么會懷疑我殺了你?我連雞都不敢殺,怎么可能殺自己的親生女兒呢?再說了,你那么討人喜歡,我怎么舍得?(重點就是這一句啊!我只聽到這一句?。?p>  謝同志看見我,眉開眼笑的樣子,我敢確信我當時的感覺:一定是羊入虎口!一點防護措施都沒有,那種僵硬的痛感持續(xù)中……

  蒼天吶!我搞不明白,他明明有兒有女,怎么就這么迷戀上抱姐了呢?可老媽他們終于沉冤得雪,笑得卻像花兒一樣。

  媽媽還告訴我:“真是因禍得福,自從那事兒發(fā)生以后,謝同志在幫你報上戶口這事兒上,幫了不少忙,他人很義心的。不然,這么老實巴交也不會坐到所長那個位置??!”

  唉!是挺好!就老是沒事兒跑來抱人家的女兒過癮,也不知道給人家“小黑人”造成多少心理陰影。再可愛的女孩兒,再勇敢的女孩也罩不住啊!

  不是說越美麗的人越脆弱嗎?我這么脆弱,一定是太過美麗了!我想,只有這么一個解釋了。

  唉!難為自己想了40年,才想通的……我多不容易啊!謝同志!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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