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見與不見
“誰？”
正廳里邢家眾人圍坐在桌子前，正準備撤席守歲，刑持中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瞪著眼睛大聲詢問剛剛在他耳邊傳話的小廝。
邢家人全都停下手中的碗筷，齊刷刷地看過來。
那小廝也是一臉窘迫，刑持中是個急脾氣，他這么一吼直接讓自己成了所有人關(guān)注的焦點。
“是...是慶國侯派出來的人?！毙P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湊近刑持中小聲說。
刑持中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簡直像是被揉過千百遍的紙團一樣，在額前高高凸起來。
慶國侯？被抄了家的慶國侯？
他越想越不明白，云如歸不是早就流放了嗎，聽說還死在半路，現(xiàn)在又從哪冒出的一個慶國侯？
“來的是什么樣的人？”
“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來了就說讓我把這把匕首給您，您一看就知道。”
小廝拿出藏在袖子里銀光閃閃的匕首，遞到刑持中面前。
“什么玩意兒？我知道個屁！”
刑持中一臉不耐煩，聲音更加響亮，直接讓小廝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拿來我看看?！?p> 旁邊坐著的刑老太爺?shù)故锹龡l斯理十分溫和，緩緩地開口，伸手示意把匕首送過來。
小廝顧不得快掉在眼睛里的冷汗，急忙遞上匕首。
刑老太爺瞇起眼睛，湊近了細細看了一會。
小巧的銀色刀鞘和刀柄上環(huán)繞著紅色的寶石，在燭光下閃爍出柔和的緋紅。取下刀鞘，露出鋒利的刀刃，見血封喉，不在話下。
“是把不錯的短刀啊?！彼櫫税櫭?，轉(zhuǎn)過刀柄又湊近看看。“看這上面的雕花，倒不像是中原的工藝，我看是有點兒像東瀛那兒來的物件。”
“東瀛？”刑持中轉(zhuǎn)過身：“東瀛的東西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刑老太爺慢悠悠地說道：“你忘了？云如歸可是在福建打了五年的倭寇。東瀛來的戰(zhàn)利品，不說一萬也有八千?！?p> “云如歸早就病死在流放路上了，他家里人也都是死的死，走的走，哪里還來的人？”
刑老太爺?shù)故呛艿ǎ骸皠e忘了，來的是個姑娘，云家的女眷，都還在京城的教坊司里?！?p> 刑持中被父親說的一愣，呆了半晌才道：“您是說這姑娘可能是云如歸的女兒？她居然孤身一人從教坊司出來，來求我們救她？”
“我看不止如此?！毙汤咸珷斵抢难鄄€下閃出一點狡黠的目光，他轉(zhuǎn)過臉詢問小廝：“那姑娘除了讓你把這把匕首帶給我們，還說了什么？”
“她說...說什么關(guān)乎朝政，關(guān)于宦黨的，好像還夸老爺來著，說的什么....什么的。”
小廝還在偏著頭急劇地回憶，刑老太爺沒等他又繼續(xù)說道：“我看，這姑娘是想給她爹翻案?！?p> 刑持中一驚，緩緩坐回位置：“云如歸的罪名已經(jīng)是不容更改的定論，她現(xiàn)在還想著翻案？”
刑老太爺笑了一下：“我估計不會想錯，若她不是為了翻案，又為什么來找我們？明明云如歸之前與林崇巖有些交情，她大可以去東廠求助?！?p> 刑持中有些疑惑了：“這就不對了，當初就是林崇巖勾結(jié)沈盛這些人翻了云如歸的船，早就和云家決裂了，現(xiàn)在云家子女又怎么可能會再指望林崇巖？”
“兒啊，你還是看不清局勢啊?！毙汤咸珷敁u搖頭，深深嘆道：“林崇巖背后站的從來都不是沈國舅，也不是什么貴妃娘娘，他背后站的，從來只有一個人！也正因如此，云家的事他不得不做，這絕不是他的本意。以林崇巖和云家的交情，我不相信他私底下不會對云家子女網(wǎng)開一面?！?p> 他的手指急促地敲向桌面：“今天那姑娘找上我們，只可能是一個原因，那就是看準了我們和閹黨的關(guān)系！她想借助我們給她爹申冤，就是因為知道這案子是林崇巖定下的，背后牽扯的是貪墨軍費的大案！申冤，就是倒閹黨。倒閹黨，就是她和我們談判的條件！”
刑持中被父親的話引入急劇地思考，又是半晌才勉強轉(zhuǎn)過來點彎，怔怔地嘀咕道：“這案子都板上釘釘了，還能翻得了嗎？”
“哼?！毙汤咸珷敱亲永镟土艘幌?，說道：“怎么可能翻得了？一百萬兩的軍費不翼而飛，沒進云如歸的口袋，你說還能進誰的口袋？這樣的隱情，就算掀翻了天，也翻不了這個案！”
刑老太爺用力敲了敲桌面，蓋棺定論。
刑持中還是沒太明白，不過父親都這么下結(jié)論了，他也沒必要再細想下去。
“那...還要讓她進來嗎？”小廝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問。
“沒聽清？都沒什么結(jié)果的事，見她又能怎么樣？直接打發(fā)走了！”刑持中大袖一甩，就想把人招呼走。
“怎么不見？”刑老太爺拄起拐杖，撐著桌角，慢悠悠地站起來：“能不能翻案是她的事，要不要倒閹黨是我們的事，咱們受了這么長時間的氣，也是時候還擊了?！?p> 他朝小廝招招手，繼續(xù)說道：“把云小姐請進來吧，咱們到后堂見她。”
“爹？這怎么個意思？”刑持中被父親一會一個說法弄懵了，他還在急劇地想著，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繞進了死胡同。
刑老太爺沒解釋，只是嗤嗤地笑著，左手拍了拍兒子的肩頭，就像拍一個還沒開竅的小孩一樣。
“走吧，照我說的去做。”
邢家府邸的大門吱呀一聲敞開了。云清回過頭，聽到出來回話的人果然說出了那句她等待已久的話。
“跟我進來，老太爺要見你?！?p> 云清的手不由地握緊，她看向門里的邢家大院，心中只有不住地悸動。
云家，終于迎來了一次轉(zhuǎn)機。
邢家府邸的后堂內(nèi)亮著一盞燈，照在刑老太爺老態(tài)龍鐘的臉上，云清就站在他對面，手上攥著那把東瀛樣式的匕首，忐忑又激動地等待刑老太爺先開口。
“云小姐，大過年的來找老夫，是想給你父親翻案？”
沒想到，刑老太爺直接省去了彎彎繞的客套，一開口就直取中軍，點明要點。
他笑瞇瞇地準備看到云清臉上出現(xiàn)的驚詫慌亂之情，卻沒想到對方也是即刻開門見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