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平反之求
李音兒尸身的慘狀讓云清久久不能平復(fù)。她站在月光下,努力把自己從巨大的壓迫感中拖拽出來。
腳底有些發(fā)虛,踉踉蹌蹌地走到井邊坐下?,F(xiàn)在,她急需喘口氣。
她有些悔恨自己之前的猶疑,怎么能夠聽信林崇巖虛無縹緲的承諾?相信一個把自己的家族投入天牢,打入賤籍之人,真的會放過云家,放過自己?
閉上眼睛,只想冷靜片刻。
腦海中千帆駛過,不受控制地滑過諸般思緒。
不知為什么,腦中突然浮現(xiàn)了壽宴那晚的場景。當晚她和李音兒,就是在刑家府上被沈盛截胡,帶到了花船,也就是因為上了花船,李音兒才會落水而亡。
那晚刑老太爺和刑持中臉上的怒色,她都看在眼里。
刑家?
云清倏地睜開眼,她曾聽過父親與哥哥議論政事,提及朝堂中的黨派之爭。文官清流們,早就看不慣閹黨和外戚內(nèi)外勾結(jié),為所欲為擾亂國政。長久以來,這些清流官員都是將忠君愛國、諫言不諱作為己任,陽明心學,便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
刑持中的父親,刑老太爺,就是在一年前因為上奏諫言反對閹黨干政,被林崇巖反將一軍,從內(nèi)閣首輔的位置上拉下來。
這樣的清流,或許會愿意為父親的冤屈挺身而出。
也許,這是一個機會,更有可能,這是為云家平反的唯一機會。
這次,她不能再猶疑。
除夕之夜,各家各戶都在為守歲迎新做準備,街上早就空無一人,就連往日里守衛(wèi)森嚴的教坊司,戒備都松懈了不少。
云清借著外出買酒過年的名義,僥幸從教坊司出來,邢家府邸隔著好幾條街,沒有代步的工具,云清也只能冒著風雪快步沿街而行。
邢府的大門緊閉著,院墻里時不時沖上夜空的炮仗花,將其中闔家團圓熱鬧繁華的景象透露出來。
“唉!唉!干什么的?”在敲響府邸大門后,門吱呀吱呀地敞開一條口子,一個頭鉆出來不耐煩地詢問道。
云清的臉龐從蓋在頭上的衣罩里顯出來:“小哥,我是云如歸府上的,有要事求見刑大人,勞煩您通傳一聲?!?p> “腦子有病吧你?這大過年的,管你什么如歸如海的,老爺沒空見你!”
那人腦袋向后一藏,氣沖沖地就要把門帶上。
云清一把拽住門邊,把那人硬生生地拽了回來。
“你...你干嘛?”那人被一股力道猛地拉回來,沒想到眼前這個姑娘竟然有這么大的力氣,頓時也有點慌了。
“慶國侯云如歸,你沒聽說過嗎?”云清拽著門框,把那人拽到自己面前,故意板起臉地問道。
“慶國侯?一個侯爺?”那人腦子一轉(zhuǎn),又盯著云清仔細打量了一番,狐疑起來。
這個人虎頭虎腦的一身粗布麻衣,一看就是在府邸里最底層的打雜工,估計對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政事也不太清楚。云清僥幸一試,果然試出來他不知道云家被抄的事情。
“堂堂侯爺家里的,為什么黑燈瞎火的找上門?你丫的騙人也騙得像一點吧?”
那人眼睛鼻子里嗤了一聲,又要去拉門,但門框還是被云清死死拽著,他竟然拉不動。
云清面子上依舊嚴肅:“如果不是有機密之事要找刑老爺商議,我會打扮成這樣悄悄過來嗎?難不成你還要我敲鑼打鼓地拜訪?”
她輕輕推了一下躲在門后的那人,把他推到里側(cè),自己也順勢鉆了進來。
那個人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云清一溜煙地鉆進來,正想阻止,但見云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手中攥著個銀光閃閃的東西,直接塞到了那人手上。
“喏,這是侯爺?shù)男盼铮憬o刑老爺送過去一看他就知道?!?p> 那人低頭看去,手中多了一把銀色的匕首,這匕首是慶國侯的信物?刑老爺一看就知道?之前沒聽說過什么慶國侯和刑家有往來啊。
那人又迷茫了。
“你別怪我沒提醒你,耽誤了你家老爺?shù)氖虑椋笊厦孀肪科饋?,可不關(guān)我的事。這些都是上面兩位老爺私底下商量的事情,你我可做不了這個主?!?p> 云清自然知道父親和刑家沒什么太多交集,父親作為慶國侯常年出征在外,與內(nèi)閣只是保持著官場上的交往,從來也沒真正站到文官一派。
這匕首也根本不是什么信物,不過是她拿出來唬一唬這個開門的,反正誰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回事,說不定自己的一通說教,真能讓這人去稟報刑老太爺和刑持中。
到時邢家人愿不愿意見她,見了又愿不愿意幫她,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那人兩眼空洞洞的有些茫然,過了半晌才緩緩發(fā)問:“那我去了說些什么呀?這一家子人都在過年呢....”
“你就說慶國侯云如歸托人求見,所談之事關(guān)涉朝政,關(guān)涉閹黨,刑大人一直為國為民乃國之重臣,國之利器,定會明白其中的緊要?!?p> 她要做的,就是把平反之事往林崇巖身上引,誣陷父親貪墨的事情絕對少不了他的從中籌謀,既然如此,要平反,就一定要與林崇巖為敵,扳倒林崇巖,一定是這些文官們最大的心愿。
那人想了想,一咬牙:“行,你先出去等著,要是老爺愿意見你,你再給我進來。不過你可得聽好了,你他媽要是騙我,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急匆匆地把云清推出門,“咚”地一聲把門死死關(guān)嚴實了,門內(nèi)傳出他一路小跑的聲音,想必是真的拿著云清給的信物去見刑老太爺了。
云清抹了抹額上的細汗,沒想到在這冰天雪地里,自己竟然還能流出汗水。
她背對著大門在階梯上坐下來,細細想著接下來可能會發(fā)生的事,以及自己要做的回應(yīng)。
父親的冤屈還能不能被洗清,云家人還能不能重獲自由,全在這一晚的結(jié)果,若是連前任內(nèi)閣首輔都不愿意再出面干涉,那云家,就真的再無可平反的依靠了。
若真是這般結(jié)果,她也就只能走次一步的棋——全靠自己帶家人逃出京城,遠走高飛。
雖然她每夜都會翻看父親留下的秘籍,但上面太多功法門路,她都沒有太過明白,自己的進步緩慢,她是知道的。
真要到了那一天,她到底還有沒有做好準備,這點,實在難以預(yù)料。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耳后傳來陣陣鞭炮聲。
這一夜,注定是漫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