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刺殺
管事夾馬行到林崇巖身旁與他并列,偏頭一眼瞥見林崇巖腰間的長劍。
他跟著高襄見過幾次,從未見對方有佩過劍,不禁心中一緊。
“林老板原來還會使劍啊?!彼囂街鴨柕?。
林崇巖道:“從前練過使劍的功夫,上次見了鄉(xiāng)下人沖撞趙公子的場景,這次便把劍帶上了?!?p> 側(cè)臉望向管事,淡淡笑道:“難道管事不帶些什么防身護(hù)衛(wèi)的兵器,以防鄉(xiāng)下人再鬧事沖撞你家主人嗎?”
管事頓了一下賠笑道:“下人不太會使這些玩意兒,帶了也沒用啊?!?p> 他腳下一用力,夾著馬隔開了林崇巖一些。
林崇巖正過臉,收斂了面容又顯得陰沉。他握住云清的手往里收了收,給了云清一個示意。
“把你的匕首拿出來攥在手里。”他伏她耳邊低聲囑咐。
云清稍稍驚道:“怎么了?”
“沒事。”他臉頰蹭蹭云清的鬢發(fā),直起身子。
行了這一路已遠(yuǎn)離城中街道,眼前開闊出一片片叢林與田野,兩邊連綿丘陵山巒,辟出林木蔽目的路來。
管事突然拉了馬韁,腳下頓了一頓。
“穿過這片林子,應(yīng)該就能到了。”管事說道,腳下卻不再動。
“甚好?!绷殖鐜r拿出一只水囊,拔開塞子,遞給云清。他目不斜視只道:“既如此,我們不如先在這歇歇。”
“歇歇?”管事疑惑:“就快到了,沒必要再歇了吧?!?p> 林崇巖沒開口,接過云清的水囊喝了一口,注視起前方這片茂密的叢林來。
前方兩邊的土地隆起承載竹木,將中間這一條道路凹陷下去成了一片延伸向前的洼地。在這條道路上行走,無疑是將自身暴露在兩邊的高地之下。
只用瞧上一眼,林崇巖就能看出其中的蹊蹺來。此時管事的這副心事重重又迫不及待的樣子,更讓他肯定了心中的猜疑。
一個小小的杭州知府,就敢做這樣的事?
高明玉到底是知不知道他的東廠身份,知不知道得罪了東廠,會是什么后果?
林崇巖臉色更加陰沉,將臉轉(zhuǎn)向了管事。
“前面叢林遮掩,看不太清路,不好貿(mào)然行進(jìn),不如就請管事幫我探探路吧?!?p> 管事心里一驚,忙道:“這…這沒必要吧。”
林崇巖扯起嘴角:“我倒覺得有這個必要,高公子既然派了管事來帶路,管事必然是熟悉路的,走到前面探一探,我們也好跟上來不是?”
此時管事的臉色已經(jīng)完全白了,他夾馬連連后退,不敢上前。剛退了幾步,后背就被一只手有力地托住,又將他的身子止住生生推了向前。
一回頭,跟在林崇巖馬后的徐錦州已夾馬上前,行到管事側(cè)邊將其止住。
“這么害怕做甚?難道前面有些什么?”
看著那張方臉闊口滿臉兇惡的面孔,管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顫著聲音道:“沒,沒?!?p> 徐錦州的面孔更湊上來,嗓音提高:“沒?沒你緊張什么!”
“唉?!绷殖鐜r淡定地阻開徐錦州,讓那已經(jīng)嚇傻了的管事從后者手里逃出一命。
林崇巖伸手拂了拂管事身上被拽得皺巴巴的領(lǐng)口,慢悠悠道:“管事先生還是說說這前面有些什么,我才好隨機(jī)應(yīng)變不是?”
管事只被吩咐安排刺殺之事,被高襄囑咐要將事情做得干凈不留活口,其中的事情原委他這個做下人的并不清楚。
正因此,管事只以為眼前這位林老板不過是個平頭百姓,無權(quán)無勢,就算被他識破,但箭已在弦上,也沒什么好在怕的。
于是管事鎮(zhèn)定片刻回道:“林老板說的小人實在是聽不懂,今天我家公子不過是邀您前去商量正事,其余的,便是半點(diǎn)也沒有了?!?p> “哦。”林崇巖作出恍然狀,收回了拂他領(lǐng)口的手,道:“原來如此?!?p> 他抬手,在管事身下的馬屁股上狠狠一拍,將那馬驚出一聲長嘶,隨即翻動馬蹄朝前奔去。
馬上的管事還沒回過神來,身下猛地一動,整個人已被坐騎帶向前方那片林子。他又驚又懼,一路狂叫,卻半點(diǎn)不能將坐騎止停。
于是那馬轉(zhuǎn)眼間就奔入?yún)擦郑瑢訉恿帜緦⑷伺c馬團(tuán)團(tuán)圍住只影影綽綽。
坐在馬上顛簸起伏的管事來不及再止停馬步,只能朝兩邊高地高聲呼喊只想保住一命。
“別動手,別動手,我是…”
他話只說一半,一切已來不及。
就在馬蹄偏離主道斜斜地踏上隆起的高地之時,幾處叢木抖動,接著一道道黑影接連從灌木叢中冒出來,手中一拉一放,數(shù)只箭矢已疾速飛向目標(biāo)。
緊接著馬嘶鳴,人驚恐呼叫,射出的數(shù)十只箭已齊齊插在管事的身上,將他從頭到腰插了個遍,插成了個篩子。
這一幕被林外三人全數(shù)看去,若他們進(jìn)了林子,就要中這樣的埋伏!
“走!”林崇巖一聲令下,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要離開,身旁徐錦州已率先拉馬,護(hù)住督主的馬匹。
就在兩匹馬接連掉頭的當(dāng)刻,林中刺客已紛紛跳出,其中幾人也躍上事先藏匿林中的馬匹,朝他們奔來。
云清顛簸馬上,耳邊聽到的都是箭矢擦過的咻咻響聲,她本能地想要回頭去看,但整個身子已被林崇巖完全壓上來,將她的胸身壓在馬背之上。
但聽鐵器碰撞木鞘之聲,轉(zhuǎn)眼間林崇巖的劍,徐錦州的刀已出鞘,兩把銀光閃閃的刀劍握住手上,迎接不斷飛來的箭矢。
擊落,再擊落。刀劍劃破長空,箭接連逼近又接連落地。
云清的頭被壓在林崇巖的胸膛下,看不見任何身后的畫面,只聽那擊箭的聲音便能分辨出,不過半刻時間,已有十來只箭矢被他們擊落。
身后馬蹄聲紛亂越逼越緊,馬上殺手仍一個接一個地不斷從箭筒中取箭,朝目標(biāo)射擊。
林崇巖短暫地朝身后一瞥,看見十來個殺手騎馬緊追不舍,各自腿前的箭筒中都還有十來只箭未射出,粗略一算還有百十只箭可做攻擊。
沒想到這次高玉明竟然真的下了死手,令林崇巖不免心驚。
看來高明玉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結(jié)合前段時間京城沈家的事情,猜到了背后的因由,若是放過他這個欽差,那就得他高家等死,于是咬牙放手一搏,要將自己置于死地。
林崇巖緊抿雙唇,坐馬上斜斜地挑出長劍,將嵌在泥里的一塊石頭挑到空中,接著長劍一旋,將那空中旋轉(zhuǎn)的石頭擊向身后。
“砰!”
馬匹受驚馬蹄失了節(jié)奏,馬上之人即刻摔落在地箭筒滾了一地未放箭矢。
擊落了追擊在最前排的一個殺手。
“好!”徐錦州快馬加鞭緊跟林崇巖身側(cè),瞧見督主的這一招忍不住出聲喝彩。
只這一下,追擊的形勢就瞬間緩了一緩。
馬蹄翻飛間三人已拉遠(yuǎn)與追擊殺手的距離。
林崇巖剛想再出手,只聽耳邊已有箭頭劃破長空之聲越來越近,身子猛然一斜躲過這飛來的一箭。
是后面的殺手見狀不妙更提了速度,又緊追上來。
不過剎那,剛剛緩和的形勢再次緊張。
徐錦州一聲斥罵,險些要將兩旁的林木都給震倒。
箭越射越多,越射越密集,很快就要讓林徐二人的刀劍接受不住。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射中馬身,那便要徹底玩完。林崇巖心道。
他轉(zhuǎn)頭朝徐錦州命道:“你我兵分兩路,一人一邊!”
徐錦州道:“不行!屬下的職責(zé)…”
“什么時候了!你我分開便分散了他們,至少也能多些機(jī)會?!?p> 徐錦州向后望一眼,那些殺手窮追不舍,仍源源不斷從箭筒抽出箭來拉弓向前。
“完犢子了!”他罵道。
林崇巖提高了嗓音壓過他的聲音:“你現(xiàn)在從左邊上去,繞到那邊的林子里。我從這邊的山路上走?!?p> 徐錦州張口,話未說一句,林崇巖已轉(zhuǎn)身又劈落一只利箭。
林崇巖回頭,此刻目光凌厲堅定。
“若我死你生,你知道該怎么做。”他道。
徐錦州一凜。
“若你死我生,你妻子定封誥命?!绷殖鐜r又道。
林崇巖手臂插進(jìn)云清的胸膛之下,將她的身子在馬背上一同直起,接著反手拽住韁聲,腳下使力一夾,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著右邊的山頭飛奔向上。
徐錦州只怔一瞬立刻會意,同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另一側(cè)飛奔。
劍拔弩張之間,身前漸漸接近的兩匹馬竟然同一時間兵分而行,一左一右各自奔去,這著實讓殺手們都始料未及一時間不知該追向誰去。
趁著殺手們忪怔的間隙,林崇巖又隔開他們一段距離,上了山坡。
“他們又追過來了!”云清傾斜身子向后張望呼道。
林崇巖不用去看,只聽身后再次集聚的蹄聲,便分辨出了他們也已兵分兩路,這回追向他的有七八人。
果然是要把我置于死地啊,林崇巖心想。
箭又飛來,呼呼作響于耳不絕,云清眼見一只只箭或越過他們,或斜落地面,或被林崇巖擊落斷成兩截,幾乎每箭都是擦著馬身與人身,驚險至極。
“咣當(dāng)”一聲,云清心頭驀地一涼。
長劍落地被疾速飛奔的馬匹甩在身后,林崇巖的手背上已多了幾道細(xì)長流淌的血線。
林崇巖仍舊緊抿著嘴唇,手一抬將云清的臉別回來藏于身前,沉聲道:“別看!拉緊了!”
追擊再次逼近,眼見就要趕上。
林崇巖眼底突現(xiàn)寒光。
云清揚(yáng)起手中的匕首,再次傾斜越出林崇巖的身軀探出半個身子,手起刀落,朝著馬屁股就是狠狠一刀。
馬吃痛發(fā)力,云清只覺得身下突然一股沖力,幾乎要將她的身體甩出去。
只腰上一緊,被林崇巖及時拉了回來。
身后追擊聲再次拉遠(yuǎn),兩人的眼前卻漸漸開闊出另一片天地。
云清心頭再次一沉。
路的盡頭,竟是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