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你不要慌……慢慢講著?!憋L(fēng)巽青雖然才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可自幼長在村里,深諳人心。
見這個嬸嬸嚇的臉都白了,知道她是生怕張大娘萬一有個好歹,自己攤上官司,被鄉(xiāng)親們指戳,因此,連忙溫言安撫,“張大娘的命是保住了,我有辦法救她,嬸嬸你只管放寬心。”
這番安撫果然有用,眼見著這位大嫂的臉色平緩了下來,村民里有人小聲嘀咕道:“這不是楊寡婦么?她不是和那個毛家……”
“你閉嘴!嫌命長了么?”
楊寡婦臉一紅,瞧了風(fēng)巽青一眼,低著頭說了起來:“昨晚上和張大娘一道在河邊洗衣裳,那會兒人也少,張大娘衣裳少,洗完了怕我一個人害怕,就陪著等我,就看到,河里頭爬出來個巴掌大的烏龜,在石頭上曬月亮?!?p> 聽到這里,風(fēng)巽青已經(jīng)大致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嘆口氣道:“張大娘禍害那只烏龜了?”
“倒……倒也沒有。就是張大娘把那個龜,放到洗衣盆里頭端回去了,說是給她兒子玩的……我就……我就看著張大娘爬的那個樣子,倒好像個龜,莫不是撞客的,就是那東西……”
楊寡婦說話怯怯懦懦的,總是低著個頭,一句話結(jié)巴好幾回,才說全了。
老村長聽的拐棍連連點地:“這八成就是了。巴掌大的龜,漳河里一堆堆的,比這大的,都不知道有多少,咋這么點兒個東西,還成了精了呢?張家媳婦也是倒霉,青娃娃,你可要為咱們村,除了這個妖怪,還鳳凰臺安寧啊?!?p> 風(fēng)巽青連忙答應(yīng)著,心里卻想:成精可不分大小,漳河底的龜妖,成了氣候的也就歸扇寧??粗洗彘L勸眾人都散了,不要耽擱道士作法除妖,風(fēng)巽青有心說一句“風(fēng)家雖是道士之家,但并不是以收妖捉鬼為己任。”可一想到村民們聽到這種話,多半會有腹誹之言,既然爹爹都一輩子沒說過,那自己也還是不要說這個的好。
眼看著村民們都離開了,風(fēng)巽青剛掏出符紙,那位楊寡婦又轉(zhuǎn)回來,看著風(fēng)巽青,欲言又止了半天,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無奈,風(fēng)巽青只好先放下手中的事,問道:“楊嬸嬸,還有什么事嗎?”
“小……小仙長,俺就是想知道,有沒有那種能……能讓窗戶和房門,都打不開的符紙,俺想請幾張?!?p> 風(fēng)巽青一愣:“你直接買鎖,鎖住不就好了?”略一沉思,他道,“莫非嬸嬸…被什么東西祟上了?若是對付妖鬼類,倒是有這樣的符咒?!?p> 楊寡婦的臉一下通紅,搓著衣角,不安的來回張望許久,才吞吞吐吐小聲道:“那……那要是人呢?”
“人?人那就上鎖啊,”風(fēng)巽青看她表情不對,好心道,“嬸嬸是被人偷盜了東西么?要不要我?guī)湍銏蠊???p> 一聽這話,楊寡婦嚇得臉色一下子蒼白,慌亂的搖著手:“不用不用,我就隨便問問的,你不要當(dāng)回事……我先走了?!?p> 說完,慌里慌張的離去。風(fēng)巽青疑惑的看著她的背影,也想不明白個什么,索性放下這樁事,安心為張大娘救治。
他先步起罡步,順著院子,招了一遍魂,確定張大娘魂魄不曾嚇丟后,這才認(rèn)真觀察了下張大娘的眼皮和耳后,兩條淡藍(lán)色的、細(xì)線如蚯蚓般蜿蜒游動著,這癥狀,既然不是丟魂,那就真的是被妖類祟著了。
難道真的是歸扇寧?這事還得去找張大娘的兒子大柱,問清楚昨晚帶回來的那只烏龜?shù)南侣?,才好著手救治?p> 他方才想到這里,大柱就回來了,手里舉著一根糖葫蘆,高高興興的跑進(jìn)來,要給風(fēng)巽青吃。
風(fēng)巽青躲開他的手,耐心道:“哥哥不愛吃酸甜東西,大柱自己吃,吃著想想…你娘昨晚回來有沒有給你烏龜玩?”
大柱袖子一抹鼻涕,使勁點著腦袋:“給我玩了,我還給烏龜洗了個熱水澡,娘說天冷要洗熱水澡,還說正月里冷……”
風(fēng)巽青腦子嗡的一聲,根本無心再聽后面的部分,一驚道:“你把那只烏龜燙死了?”
若是燙死了的話,那鐵定不是歸扇寧,歸扇寧還不至于膿包到這個程度。
“沒有沒有,”大柱搖著腦袋,“我洗的溫水,洗完還喂烏龜東西吃了,烏龜愛吃什么?我喂的什么來的?哎呀我忘了……”
“大柱乖,”風(fēng)巽青打斷他的羅嗦,決定還是自己去找到那只烏龜看一眼,這么問下去,只怕問到張大娘斷氣,也沒個結(jié)果,“那只烏龜,現(xiàn)在在哪呢?帶哥哥去看看?!?p> “哦,”大柱聽話的顛顛跑到廚房邊的泔水桶站住,一指那只桶,“我放到這里,讓他吃飯飯了?!?p> 那只桶,異味撲鼻,桶邊上厚厚的一層陳垢污漬,看一眼都覺得惡心。風(fēng)巽青捏著鼻子,無力的拍拍大柱,讓他靠后,然后折斷兩只樹枝,當(dāng)作筷子,在泔水桶里攪動起來。
這還是正月里,天冷,泔水桶的酸腐味,已經(jīng)熏得人睜不開眼,可見張大娘平時要積攢多久才會倒一次。
攪動了半天,也沒看到那只烏龜?shù)纳碛埃瑢嵲跊]辦法,為了救人,風(fēng)巽青忍著惡心,只好擼起袖子,下手撈起來。
泔水桶里的味道……實在太大了,盡管捏著鼻子,風(fēng)巽青撈了幾下后,還是忍不住的扶在桶邊干嘔起來。
好巧不巧的,一心賠禮道歉,做了一大桌子豐盛午餐的小狗和赤珠拉著手來求和。兩人一進(jìn)門,就拿出甜甜的一臉笑,打招呼:“小青哥哥,吃飯咯,今天中午做……”
“嘔!嘔——”
風(fēng)巽青吐得七葷八素。
小狗和赤珠看著趴在泔水桶邊的小青哥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狗忍不住道:“小青哥哥,你身上沒錢了,也不用吃泔水啊,我和赤珠還有點零花錢……”
聽見這話,風(fēng)巽青氣的一下松開了手,剛要反駁,攪動的泔水那愈發(fā)濃郁的味道,一下子竄入鼻子里。
他直接趴在桶上,又大吐起來。
小狗子后退兩步:“嚯,小青哥哥口味獨(dú)特,這味兒,跟攪動了千年的大糞坑似的?!?p> 赤珠附和:“嗯嗯,也像死后七天的人,又被刨出來的那個味兒?!?p> 大柱眼巴巴的瞅著風(fēng)巽青,猶豫道:“青哥哥,你慢點吃,給小烏龜留點?!?p> 風(fēng)巽青只覺得,干脆自己直接被熏死過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