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章 大姐夫，救命
楊釗也不再客氣，呵斥道：
“你不回答就算了，也不用在杜兄面前假惺惺地演戲。那我再問你下一個問題。方才你說是劉老根求著你買的地，這份田契也是他求著你寫的，如此說來，這上面的畫押也是他親手摁的了？”
“當(dāng)然是他親手摁的。”
丁大海理直氣壯地回道。
丁大?；氐萌绱烁纱?，楊釗倒有些心虛了，因為劉老根在牢獄里關(guān)了那么長時間，保不齊丁大海和衙門里的人里外串通，強拖著劉老根的手畫的這個押。
這種可能性極大……
但越是這樣，楊釗越得表現(xiàn)出信心來。
他拍案而起，大喝一聲：“好你個狡猾的狗奴才，這次我看你還怎么狡辯？這上面的畫押，明明就不是劉老根的，是你私下偽造的！”
丁大海立時就慌了，難不成是衙門里的人收了錢沒替他辦事……
“你胡說，明明就是劉老根親手摁的?！?p> 可到了這時，他也只能死撐到底。
楊釗怎容他分辨：“明明是你私自找人胡亂摁的手印，卻能說成是劉老根親手摁的，可知你私下里不知道干了多少這樣傷天害理的勾當(dāng)。今天若不將你法辦了，這天底下哪還有公理？
“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次也該是你受到懲罰了。因為這劉老根不但識字，還會寫字！
“按大唐律令，凡會寫名字的要先在契約上落上名字，然后畫押。有了簽字畫押，契約才能生效。
“而這份田契上面，卻只有畫押，沒有落名。你還敢在這里胡言亂語！你若是不信，衙門里有戶冊和青苗籍，上面均有劉老根的親筆簽名為證，你是不是還要同我一起衙門查看??？”
其實楊釗在翻看戶籍和青苗籍時，壓根就沒注意到劉老根這個人，他也不確信劉老根是否能寫自己的名字。
但到了這時候，也只能用這個方法來詐上一詐。
丁大海又如何知道這是楊釗在詐他。
他身為玉溪園內(nèi)的前莊管事，管著幾十個奴仆女婢，負(fù)責(zé)打理上百頃田地和上百家佃戶，侵占幾十畝土地不過是常有的事。
事實上，在來和楊釗對質(zhì)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強占的田地中有一戶是劉老根的，他也從未聽聞過劉老根這個人……
楊釗卻不容他細想，又是一喝：
“偽造契約，私自代他人畫押，你可知道這是什么罪名？輕者杖十，重則發(fā)配邊疆，永世不得回原籍。況且你本是個沒有名籍的私賤人，也不需要大堂過審這么費事，直接宰了，拖到后山里去喂野狗了事……”
丁大海一下就慌了。
情急之下，他抱著杜甫的大腿嚎聲大哭：“小的知道錯了，公子救命啊……”
他這次是真的在喊救命了。
杜甫此時卻是又怒又羞。
他怒的是丁大海真的干了這等欺壓百姓的事，丟盡了博陵崔氏的臉；
羞的是，他好歹也算玉溪園內(nèi)的半個主子，又苦讀了多年的圣賢書，剛才竟被這個巧言令色的奴才給騙了，還在楊釗面前出了糗。
盛怒之下，杜甫再也不理會丁大海的求饒，朝著圍在遠處的莊內(nèi)奴仆喊道：“還楞在那里干甚！還不按著楊縣尉的話去做，趕緊把這個敗壞門風(fēng)的狗奴才給拖下去，宰了，再拿到后山里去喂狗！”
聽得杜甫的吩咐，當(dāng)真便有人要過來拖拽丁大海。
“慢著！”
這時，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一個干癟的小老頭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這人便是房主管。
和楊釗預(yù)想的相反，單從外貌上來說，房主管毫不起眼。
房主管早聽到了風(fēng)聲，知道從縣里來了一個縣尉，正和杜甫一道審問丁大海。只是礙于身份，他不便露面，躲在暗中觀察。
這時見丁大海徹底輸了，他才不得不現(xiàn)身。
眼看房主管現(xiàn)身，丁大海又看見了活命的希望，忙舍了杜甫的大腿，又撲過去抱住了房主管的大腿：“大姐夫，救命??！……”
房主管一腳將他踹開：“不爭氣的東西，滾開！”
楊釗從這句話里聽出了玄機。房主管沒有責(zé)備丁大海私占良田，而罵的是他“不爭氣”，這說明房主管真正懊惱的是他經(jīng)不起詐，竟讓自己一詐就現(xiàn)了原形。
這至少能說明兩點：
一、在這個房主管看來，侵占百姓田地是稀松平常的事，不足為奇；
二、此人能看出自己方才是在使詐，必定是個詭計多端、不好對付的主。
“公子?！?p> 房主管先向杜甫恭敬地行了禮。
“房主管。”
杜甫也客氣地回了禮。
因為，雖然房主管的身份只是個奴仆，但由于莊主崔頂居住在京師長安，玉溪園內(nèi)實際由房主管說了算，算是這里真正的主人。而杜甫因為喜愛玉溪園的山水，時常邀好友來此處聚宴，飲酒作詩，得了房主管不少照顧。
“這個狗奴才打著崔家和玉溪園的名號，出去欺壓百姓，還敢當(dāng)著我的面狡辯，我正準(zhǔn)備要嚴(yán)懲他……不知道房主管以為如何？”杜甫耐不住氣，先發(fā)問。
“公子英明。”房主管再次恭敬地朝杜甫行禮，“這種敗壞門風(fēng)的狗東西，留不得?！?p> 丁大海驟聽此話，雙腳一蹬，立時便要落氣：“大姐夫，杜公子，我錯了！你們就行行好，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他此時的這份慘狀是由內(nèi)而發(fā)，杜甫看了，心中凄然。
房主管一直暗中觀察杜甫的臉色。
見杜甫臉上有不忍的神色，便也凄然道：“大海這孩子……哎，在莊內(nèi)不愁吃不愁穿，享盡了主子們的仁慈和福分，偏偏要為了幾十畝田產(chǎn)犯下這等事來，真是讓人惋惜?！?p> 杜甫被擊中了惻隱之心，附和道：“其實，說起來也就幾十畝田產(chǎn)的事，也沒逼出人命來，照理說，用不著償命的……”
房主管立即接過話來：
“公子教訓(xùn)的是！依我看……不如這樣吧，莊內(nèi)是留不得了，干脆把他逐出山莊，讓他在外面自生自滅，也算是他的報應(yīng)?！?p> 其實杜甫只是一時心有不忍，并沒打算真的饒過丁大海。
可他才發(fā)了一句感慨，就被房主管鉆空搶先決定了處理辦法，他也只能默認(rè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