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被吳老夫人一個眼神催促,與魏國公府和王家兩位娘子一并站了出來,到太后等貴人跟前,向她們見禮。
站起身時,就能感覺到許多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帶著探究與審視,讓人很是不舒服。
但這是她一早就預料到了的,所以仍然可以甜笑著安之若素。
太后瞇眼將她們打量一番后,就是笑著點頭道,“都是花骨朵兒一般的人物,瞧著也讓哀家心生歡喜!蓮娘,看賞!”
太后身邊一個女官輕福了個禮,便是與一個端著托盤的小宮女一道上前來,將托盤上的三支玉釵一一賞給幾人。
那玉釵無論從質地還是款式來看,都是一模一樣,還真是不偏不倚。
幾個娘子紛紛蹲身福禮謝恩。
太后轉頭望著不遠處的荷塘,嘆一聲道,“風光正好,只可惜哀家身子不好,不能時時外出,卻又不想辜負了美景。幾位娘子聽說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不妨勞動你們給哀家畫一幅畫,將這美景留在畫中,也讓哀家不出殿就能覽盡風光,如何?”
看來,景老頭兒的消息很準啊,還真是考這個!不過,不用特意去看,也知道身側另外兩個“備考者”也都知曉,唉,考前漏題啦!說到底,還是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很公平!
三個人被引到了荷塘邊上的一處敞軒,敞軒四周都垂下了輕紗,在風中輕舞。里頭已經置了三張桌案,案上擺著一式一樣的各種顏料與宣紙畫筆,應有盡有。徐皎一看,雙目就是亮起,果然是宮里,就是驕奢淫逸……呃,出手闊綽。
幾個娘子凈了手,就開始執(zhí)筆作畫,徐皎轉頭望了望敞軒外,荷塘邊上淺水處,有幾只野鴨子姿態(tài)悠閑地在游水,她彎起紅唇,已是靜神定心,執(zhí)起了畫筆。
等到畫成,被收走時,徐皎垂下眼睛,慢條斯理地將方才挽起的袖子輕輕放下。察覺到邊上投來一道視線,徐皎轉頭就望見了王十一娘打量的目光。
后者猝不及防偷瞄被撞見,卻是落落大方朝著她一點頭。
徐皎翹唇一笑,嬌俏甜美。
王十一娘微微納罕,這位景二娘子畫畫時,與此時此刻好似全然不同的兩個人。方才的她全神貫注,整個人身上煥發(fā)出一種說不出的神采,沉定卻又不暗淡,光華卻又不耀眼,讓人還未瞧見她筆下的畫就已生出無限的期待來。
而此時的她,分明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娘子,未語而笑,爛漫天真。
方才就站在敞軒內伺候著她們幾人畫畫的內侍笑著道,“幾位娘子,請一并過去吧,太后和皇后、長公主諸位貴人還等著呢?!?p> 徐皎幾人福身為禮,隨在內侍身后去了敞軒。
堪堪行禮站定,太后便讓人將幾人的畫作展開來,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三幅畫按著完成的順序依次打開,徐皎是最后畫完的,所以在最后。
她斂眸站在旁邊,瞧著魏五娘和王十一娘的畫作被打了開來,兩人的畫都是今日的荷塘之景,主角都是野鴨子,畫法看上去甚是眼熟,不就是與徐皎之前在那幅舞陽郡主的賞春圖上瞧見的一模一樣嗎?
只不過,魏五娘的筆觸要稚嫩些,而王十一娘不愧是瑯琊王氏出身,百年世家浸潤的底蘊在她筆下呈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就連徐皎閱畫無數的眼睛,幾乎都難以辨認這幅畫上的鴨子與舞陽郡主筆下的有什么區(qū)別。
要知道,臨摹名家之作你可以反復從名家其他的畫作,以及他習慣的筆法、畫技,以及前人已經臨摹的心得上琢磨、練習,甚至是他的經歷與作畫時的心境也對你的臨摹可以起到一定的輔助作用,雖然不簡單,卻也難不過去臨摹一個稚女隨心而就的畫作。
可王十一娘卻做到了,而且是臨摹得惟妙惟肖,幾可亂真,可見她定是下足了功夫。
徐皎悄悄瞄了一眼太后和長公主的臉色,見她們果然都是神情激動且?guī)е鴥煞只秀钡乜粗跏荒锬欠?,她眼底掠過一道亮光,抿住嘴角的笑,垂下了頭。
在場的其他人自然也瞧出了端倪,只不說破罷了。太后穩(wěn)了穩(wěn)心神,又道,“還有景二娘子的畫未曾瞧過,當年九嶷先生的畫技可是驚才絕艷,讓哀家至今想起,仍覺心中震撼??!”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便又回到了徐皎的身上。
她忙惶惶欠身道,“太后謬贊了。先父去得早,臣女未有幸得父親教導,何況珠玉在前,臣女只怕會讓太后娘娘和諸位貴人失望?!?p> “景二娘子有些太謙虛了!”太后笑著一抬手,兩個內侍將徐皎的畫緩緩打了開來。
待得瞧清那幅畫時,隱隱聽到了幾聲抽氣聲,之后便是一片靜寂。
徐皎的畫,與魏五娘和王十一娘的截然不同,雖然也畫了野鴨子,可畫的主角卻是荷花。
那兩只野鴨子,不過是荷花之下一處點綴。
然而,那荷花卻是畫得真正好,田田荷葉間,兩朵紅蓮娉娉婷婷自水中浮起,雍容高貴、出泥不染,也不知是用的什么畫法,竟是每一處都恰到好處地好看,恍似是從那畫紙上開出了真正的荷花。
荷花下,那兩只鴨子一只正歪著脖子摩挲著頸邊的絨毛,另外一只則正從水里鉆出,搖晃著腦袋甩落身上的水珠,因著它們,整幅畫好似動了起來。
那兩只鴨子自然與舞陽郡主的畫作沒有半分相似,但卻靈氣十足,讓人挪不開眼去。
這一幅畫,若是落在平日里,自然是一幅傳世的佳作,加之九嶷先生的盛名,還是一樁父女傳承的佳話??山袢铡@場合、這幅畫是為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便有些人目光各異地望著徐皎。
這景家二娘子是想攀高枝想瘋了,還是傻?
四下里,死一般的靜寂。
吳老夫人和趙夫人都是白了臉,嚴夫人目光恍惚地看著徐皎的那幅畫許久,才轉頭望向了她,眼底思緒翻騰。
袁夫人和周俏有些擔心地望著她,唯獨景珊,在旁人瞧不見時,偷偷扯唇笑了。
好一會兒,太后終于開了口,卻是帶著兩分疑惑問道,“景二娘子可以說說你這荷花是怎么畫的嗎?哀家也瞧過不少荷花,這樣靈氣的,倒是頭回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