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anyone(3)
下午的課程曉羽一直在走神,就連平時他聽得很認(rèn)真的歷史課,思緒也在飄飛。
滿頭白發(fā)的歷史老師伍老師微笑著站在臺上講述亞歐游牧文明對農(nóng)耕文明的沖擊。他拿著教材站在講臺上用抑揚頓挫的播音腔念誦道:“公元2世紀(jì)左右,日耳曼人正在跨入文明時代的前夜,塔西佗如此描述他那個時代日耳曼人的情況:如果他們的本土長年安靜無事,那么很多高責(zé)的青年就要自愿地去找尋那些正在發(fā)生戰(zhàn)爭的部落。一則因為他們的天性好動而惡靜;再則因為他們在危難之中容易博得聲譽;三則因為只有在干戈擾攘之中才能維持人數(shù)眾多的侍從.......日耳曼人中,沒有一個部落是居住在城郭內(nèi)的,就是個別的住宅也不容許彼此毗連。他們零星散落地逐水泉、草地或樹林而居......”
在令人身臨其境的描敘中,程曉羽的心便從伍老師的描敘中穿越到了公元2世紀(jì)。穿越歷史,這大概是每個網(wǎng)文愛好者心中都有過的幻想,但程曉羽和知識還不豐富,嗓音還不炫酷的中二少年不一樣,他深知穿越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事情。
像他現(xiàn)在這般魂穿,擁有記憶還好,要是真身穿越,那百分之百落地成盒,開頭都活不過去。病菌、病毒和語言就是第一道難以逾越的關(guān)卡。
假使說是像現(xiàn)在這般魂穿的話,雖說避免了落地成盒,但也得看運氣,不要說什么戰(zhàn)亂的地方了,只要不是公元2世紀(jì)也就是漢朝的一線大都會,比如長安、神都之類的城市,凡是稍微偏遠(yuǎn)一點的地方,也就不要想什么富甲一方,妻妾成群了。
無論是西漢還是東漢,法律都酷厲到恐怖,以現(xiàn)代人的性格,觸犯法律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比如說你想當(dāng)商人,商人在漢朝極其沒有地位,只要稍微賺了點錢,隨便一個小官就能抄你的家,你本事大找到了靠山,爬上去一些,一樣是被官大點的抄家。所以想依靠經(jīng)商發(fā)財絕對是條死路。
當(dāng)中下層官吏,倒是條可行的路,但漢朝賦稅之重超乎現(xiàn)代人的想象,普通人還得面臨上層搜刮和嚴(yán)苛的刑罰,這一切都需要你來執(zhí)行。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除非變成徹底的禽獸,要不然根本就沒辦法把這官當(dāng)下去。
假使說自己運氣好,像現(xiàn)在這樣,不僅穿越到了一線大城市,還是大家族的家里,那身份就是個問題了,以自己的宮斗水平,如果能茍到大結(jié)局,那妥妥的就是勝利。
即便能過宮斗的關(guān)卡,順利的出任朝廷大員,也不見得就安全了。漢朝的朝廷大吏絕大多數(shù)都沒有好下場,像是著名的漢武帝,那就是出了名的薄情寡義。中學(xué)歷史學(xué)漢武帝那篇,主父偃、桑弘羊、司馬遷、董仲舒、張湯算是名頭最響的幾個歷史人物吧?其中兩人被誅九族,一個被上腐刑,一個被逼自殺。僅漢武帝在位期間的丞相,一多半都沒能活到大結(jié)局。區(qū)區(qū)一個朝廷大員又能怎樣?只要那天一不小心觸了皇帝的霉頭,分分鐘鐘把你全家安排的明明白白整整齊齊。
所以說穿越歷史真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在那個生產(chǎn)力極度低下的年代,你所掌握的知識絕大多數(shù)都毫無意義,絕不可能像小說里寫的那樣成就王朝霸業(yè)還順帶的改變歷史。更不要提成為什么樣子的人,又或者有什么夢想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能活著便是一件牛逼極了的事。
程曉羽覺得,真要穿越到公元二世紀(jì),不如趕緊自殺,早點投胎來的爽快一點。
浮想聯(lián)翩之際,程曉羽還不忘慶幸自己幸運,甚至幸運的有些過了頭,絲毫不用擔(dān)驚受怕不說,甚至一步到位,提前過上了比二世祖就差那么一點點的生活,不愁吃穿用度,過著堪稱奢華的生活,基本上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就能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只不過,他竟然不清楚自己想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自己。
現(xiàn)世的程曉羽大概只想要成為一名出色的鋼琴家。
而前世的程曉羽則想成為一個能周游世界體驗不同風(fēng)土人情和聆聽各種新潮古老音樂的流浪樂手。
如今,成為這兩種人,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此時此刻,他又不確定自己究竟想要成為什么樣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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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jié)歷史課一下,程曉羽和王歐、陳浩然都可以先走,只剩下夏紗沫一個人還得在教室里自習(xí)。
三個人一起下樓,很顯然三個人下午都想的有點多,平時喜歡胡言亂語的王歐一句話也沒有說,不太喜歡說話的的陳浩然反而主動開了口。
“程曉羽,你的判斷實在是太主觀了。我賺錢就是為了能好好的打鼓,讓自己能不受金錢的束縛?!?p> 程曉羽笑,“我還以為你會說我絕不可能像黃員外一樣變地中海呢!”
“我沒有開玩笑?!标惡迫徊粷M的說。
程曉羽想起了自己經(jīng)歷過的那么多故事,許多人當(dāng)初離開樂隊的時候,都是信誓旦旦的說只是賺點能安身立命的錢,然后就沒有然后了。也許是為了家人,也許是為了女朋友,也許是適應(yīng)之后很難再回來了,總之音樂便成了偶爾消遣的玩意,成了喝酒喝多了以后可憑借回憶的話題。
陳浩然遠(yuǎn)比同齡人成熟,要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三番五次的拒絕他的邀約了,不過程曉羽覺得陳浩然還是低估了時間和現(xiàn)實的力量,只是現(xiàn)在說這些沒有意義,年輕的時候每一次允諾和每一次誓言都是真誠的,但時間和現(xiàn)實會改變這一切。于是他聳了聳肩膀,微笑著說:“我知道你沒有開玩笑??赡阕约阂舱f過,樂隊的練習(xí)不能停,只要停下來,時間稍長就回不去了......”
“我不會停下來的,你看即便現(xiàn)在高三,我也沒有停過一天練習(xí),成績也能保持住?!标惡迫黄沉顺虝杂鹨谎?,“你該擔(dān)心夏紗沫才對?!?p> 這時三個人已經(jīng)順著人流走到了教學(xué)樓的大廳,等出了大廳,三個人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
程曉羽在回廊邊停住了腳步,他低聲說:“其實我覺得你們的問題都很好解決,不就是賺錢嗎?我要是告訴你們,憑我們的實力要賺錢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你信不信?”
陳浩然嗤之以鼻的說道:“你別以為在南金路賣次唱賺了幾千塊賺錢就很容易!我告訴你,我從小到大看過的樂隊多了去了,就沒幾支樂隊真能賺到錢的,現(xiàn)在搖滾樂早TM死了......”他啐了一口,有些憤怒又有些傷心的說,“不只是搖滾樂,音樂都TM死了......”
程曉羽和王歐都因為陳浩然突如其來的態(tài)度愣了須臾,陳浩然卻已經(jīng)下了臺階,跟隨著人潮快步走向了校門口。
王歐扭頭看向了程曉羽,“他.....他....他這是怎么了?”
程曉羽想起了音樂軟件上的那些熱播歌曲,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流行的全是什么《老鼠愛大米》,什么《兩只蝴蝶》,什么《香水有毒》......大概作為滾青,對這種現(xiàn)象非常不滿和失望吧!”
“哦~~”王歐著實不能理解這種憤怒,摸了摸刺猬頭說,“我覺得《老鼠愛大米》還挺好聽的啊~~~”
程曉羽微笑了一下回答道:“那行吧!”他轉(zhuǎn)身向紅磚樓的方向走,“再見~”
“喂!你去哪?。俊?p> “練琴啊?!?p> “我去體育部那邊待一會,等下去音樂教室找你?!蓖鯕W喊道。
“別?。 背虝杂鸹仡^看向了王歐,“讓我好好練會琴,你早點回去自己彈,先把《老鼠愛大米》彈會了再說!”
“艸~~~”王歐豎起了中指。
程曉羽揮了下手不再理會王歐,繼續(xù)沿著回廊向前走,臺階下的灌木和草坪已經(jīng)微微泛黃,秋風(fēng)也冰涼,他感覺冷意,哆嗦了兩下,快步走到了音樂教室的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往昔都會嫌棄悶熱的音樂教室給了他幾絲暖意。
他將門關(guān)好,走到鋼琴邊,放下書包,端坐于琴凳上,掀開琴蓋,將手放在黑白琴鍵上,忍不住又想:“程曉羽,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又想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