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anyone(4)
程曉羽第二天來到教室的時候,打開抽屜依舊還是有一瓶蜂蜜檸檬水,與以往不同的是,那個玻璃瓶外面套上了一個毛線織的哆啦A夢袋子,毛線藍胖子栩栩如生,瓶子兩側還有白白胖胖的手可以活動,不僅可愛,視覺上還給人一種溫馨又溫暖的感覺。
握住瓶子,搖晃了一下能晃動的小手,程曉羽感覺到了沁人心脾的暖意,如同寒冷天氣喝了杯姜茶,他轉頭看向了夏紗沫。坐在窗邊的那個女孩還在一絲不茍的低頭看書,那副又老又土氣的眼鏡還是會時不時滑下來,于是她就會抬手推一下,動作有種認真且無意識的詩意。
這種感覺很矛盾,程曉羽很難形容,就像是在夢中寫了首給初戀女孩的詩歌,洋溢著虛幻又真誠的朦朧美。
大抵上就像是人到中年,開始用挽留頭發(fā)的筆觸回憶初戀美好的感覺。
夏紗沫似乎也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于是扭頭和他隔著好幾排課桌對視了一眼,這眼神的相遇就像是夏日遇見了冰雪,就在他會心一笑的時候,夏紗沫立刻就融化成了溪水,以一種巧妙的溫柔避開了他的注視,低下了頭,微紅著臉頰繼續(xù)盯著課本。
程曉羽心弦微顫,覺得這一幕真是值得抓拍的場景。他心中也有點莫名的悸動,立刻回過頭來,把穿著哆啦A夢外套的玻璃杯子放到一旁,然后準備將書包塞進去,卻發(fā)現(xiàn)玻璃瓶的旁邊還有個紙折成的小船。他將小船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才發(fā)現(xiàn)是一張橘色信紙折成的紙船。
程曉羽剛把書包放好,正待把折成小船的信紙拆開,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接著就聽見王歐笑嘻嘻的喊道:“程曉羽,這是啥?不會是你也收到情書了吧?”
被嚇了一跳的程曉羽回頭瞪了王歐一眼,沒好氣的低聲罵道:“叫這么大聲做什么?”
王歐抬手點了點程曉羽,還曖昧的笑著說:“我看你不對勁~~”
程曉羽連忙將信收了起來,板著臉說道:“歐子,你還懂不懂什么叫做尊師重道!我可是你的師尊,你這么跟我說話,我看你就是廁所里打地鋪離屎不遠了!”
見程曉羽說得有板有眼的,王歐全然忘記了那封信,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演戲中,一副鐵骨錚錚的模樣說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程曉羽不齒的冷笑,“既然如此,今日你我?guī)熗角榉志偷酱藶橹?,從今往后,我們程門一派再也沒有你這孽徒!你走!你走!”
“師傅~~”
..........
兩人又無厘頭的鬧了一陣,等章老師進了教室,王歐才消停下來,拿出課本開始看書,雖說王歐是體育生屬于“尚海體育學院”單招,對成績也還是有一定要求的,王歐也不敢掉以輕心,開始認真背起英文單詞來。
見王歐沒有再留意他,程曉羽稍稍松了口氣,從抽屜里偷偷摸摸的將橘紅色的小帆船拿了出來,隨后小心翼翼的將淡藍色的信紙拆開,像是在拆開一個純真少女的心,他的內心有些隱隱的期待,但又有些惶恐,畢竟他是真心把夏紗沫當女兒當徒弟看待,假如夏紗沫對他有非分的想法,那可比王歐這種欺師滅祖的叛徒罪孽還要深重!
想到夏紗沫還沒有滿17,要按照前世的年紀算,自己至少都是大叔,程曉羽的心臟突突得在胸腔里亂跳了好一陣。他腦海里念誦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展開了信紙。
橘紅色的信箋的右上角是太陽,左下角是一個穿著白裙騎著自行車戴著耳機的長發(fā)少女,信箋的中央整整齊齊排練著夏紗沫娟秀明麗的字跡,這一個個鋼筆字就像是夏日陽光下滿草地的白色小花,只是看著就讓人心情好極了。
盡管還不知道夏紗沫寫了些什么,程曉羽的心就已經蕩漾了起來,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愉悅。
“程曉羽:
見信好?!?p> 看到這規(guī)規(guī)矩矩的書信格式程曉羽心中發(fā)笑,他也不記得他有多久沒有收到如此正兒八經的一封信了,不由自主的他便想起了木心的那首詩——從前書信很慢,車馬很遠,一生只愛一個人。如今卻是個快得不得了的年代,短信、電話都嫌棄不夠的話,還能直接視頻,然而聯(lián)系的便捷似乎并沒有讓愛情變得容易,反而讓愛情失去的更快。寫情書也漸漸會變成老土的行為,大家有無數(shù)種轟轟烈烈的方式來表白。即便是眼下這個時代,如此一板一眼寫信的人也很少了。
程曉羽心中滋生出了許許多多的感慨,柔柔的,暖暖的,像是玻璃瓶里的蜂蜜檸檬水直接灌溉在了心頭。
“昨天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是我不太擅長表達,不像你那么能說會道,想了好久,就一點一點的寫下來吧?!?p> “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一點考藝術院校的想法都沒有,甚至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夠站在那么大的舞臺上唱歌,但那不是我最快樂的一天,回想起來那天在南金路上賣唱,才是最快樂的一天吧!(其實每天能你們一起吃飯,練歌都很快樂,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一下就到了回家的時間。就算是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著和你們一起練習的場景都會很愉快,到了家里一邊唱歌一邊做飯都變香了呢?。┰谀阕蛱靻柫宋蚁氩幌肟妓囆g院校的時候,我心跳的好快,我想,又不敢想。”
“你也知道的,我媽媽她就是藝術院校畢業(yè)的,一輩子學唱歌,一輩子為了唱歌付出,然而卻為了唱歌吃了很多很多苦。所以她不想我重蹈覆轍,一直都反對我練唱歌,也不許我練樂器什么的。”
“你千萬不要覺得我媽媽不好,她對我非常好。小時候有什么好吃的,都讓我先吃。什么好看的衣服都會給我買。別的小朋友有的玩具,我也會有....唯獨對我學藝術學唱歌這件事她特別反感.....我也不想媽媽難過,也就沒辦法啦?!?p> “雖然沒辦法考藝術院校,但我想要和你們一起把‘再見,媽媽’樂隊堅持下去的心卻是不會變的。我昨天躺在床上,很久很久都沒有睡著,我就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幻想我總有一天能把媽媽請到觀眾席,讓她聽一次我唱歌,然后我站在臺上,對她鞠躬,對她說一聲‘謝謝’,還有很大聲告訴她‘我已經長大啦’。我還想等我們畢業(yè)了,我就能名正言順的可以練琴練歌,我們還可以去賣唱,這次不要去南金路那么多人的地方,找個不會被保安抓的地方就好了,沒有多少人也可以,只要能讓我們隨便唱,我這樣想著就覺得很快樂.......”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一大早就爬起來給你寫信,腦子里還亂七八糟的??傊?,不管多困難,我都會堅持把吉他和唱歌練下去,將來和你們一起站在更高更大的舞臺上去。我們一起加油!”
“PS:還有一點,你以后不要再說我是什么賢妻良母了,我媽媽一直都教育我將來一定要做個獨立女性,而不是只在家相夫教子的小女人。至于你昨天問的問題將來想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我想了很久,但是還是沒有想得特別明白,但大概就是一個善良、孝順、熱愛音樂和生活的獨立女性吧!”
“再PS:就是.....偶爾想要依賴你一下,希望你永遠不會嫌棄我這個有點笨還有點膽小的女孩?!?p> 程曉羽凝視著“summer夏紗沫,2008年10月9號”的落款,覺得再鐵石心腸的男人都會被這簡單又溫良的語言給暖化,再說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心硬如鐵的人,便更覺得自己有一份責任。
他將信箋折好,放在書包的內袋里,心想:“雖然我還不確定我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但我至少不能成為一個讓夏紗沫、陳浩然以及每一個對他有所期待的人失望的人....”
中午又是用經費胡吃海喝了一頓,可樂喝足,飯菜吃飽之后,程曉羽從口袋里掏出一頁信紙拍在桌子上,毫不猶豫的說道:“走,我們去‘燈火森林’,練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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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練完鋼琴,回到家,程曉羽又一字一句把關于音樂節(jié)目的企劃書寫好,原本他接下這個節(jié)目只是為了給他們樂隊一個練習的理由,但如今他有了一個更激動人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