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再次回到飯桌前,各自好像都懷著心事,聊天也不那么熱烈了。甄強先打破了沉默,說:“不好意思,你們先吃著,我去上個廁所,肚子有點不舒服。”說著話,甄強就離席去了衛(wèi)生間。王曉琪也趁機說:“正好,我出去打個電話?!弊雷由暇褪O潞螝g和李洛,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甄強走進廁所,一邊放水,一邊掏出手機給老婆陳芮打電話。第一次打,沒有人接,第二次打,電話被掛斷了。甄強心里不住地打鼓,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老婆背著他正干壞事呢?越瞎想就越心急,越心急就越想立刻聯系上陳芮。甄強給陳芮不停地發(fā)消息,一連發(fā)了好幾條,等了大概五六分鐘,陳芮回電話了。甄強接起電話,還沒等陳芮張口,先劈頭蓋臉一頓責問,“你怎么不接電話?你干嘛呢?干什么大事那么急,不能先接我電話嗎?不接電話給我回個消息也行??!你怎么不說話?你說話??!”
陳芮有些生氣,說:“剛才正上晚課呢,怎么給你回電話?老師就在旁邊!你有啥事這么急?”
甄強一下子沒了勁,唯唯諾諾不敢開口。陳芮更生氣了,“說話啊!你剛才不是挺兇的嗎?怎么,怕我出去給你戴綠帽子?還要查我的崗?甄強,你是真強!”說完,陳芮就掛了電話。
甄強看著手機,心里有些發(fā)酸。
王曉琪走到club門口,看著街道的霓虹燈和來來往往的人,點了一根煙。她掏出手機,給老公劉琪打電話。
電話接通了,傳來劉琪的聲音,“怎么了?正加班呢,有事嗎?”面對這樣冷淡的詢問,王曉琪心里也是一涼。不過又一想,自己平時不是也這樣對他嗎?夫妻兩個人,總有一個要多一點包容,要做一點讓步。王曉琪壓了壓心里的不快,說:“沒啥,就是問你下班沒。今天我在外面有個小應酬,認識了一個搞旅游的,說能給打折。我想著咱們好久都沒有一起出去玩了,問一下你的意見?!?p> 其實說完這些話,王曉琪自己都有點后悔。如果劉琪冰冷地拒絕怎么辦?如果再說出一些“你是領導,有閑時間,我們打工仔可沒有”之類傷人的話怎么辦?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沉默了5秒,劉琪說話了,“曉琪,再過兩周就是端午節(jié),我這幾天忙過去了,給領導再請幾天假,加上端午節(jié)假期,湊上七八天假再去,怎么樣?你想去哪玩?要不你咨詢一下人家專業(yè)人士,聽聽人家的推薦,咱們也別盲目,今晚回家我查一查攻略。你少喝酒,晚上回來一起看?!?p> “好了好了,別啰嗦了,你忙你的,晚上回去再說。掛了啊?!蓖鯐早鲯炝穗娫挘焐想m然嫌棄劉琪嘮叨,可心里卻甜甜的,進屋的腳步都輕快了一些。
王曉琪進屋,發(fā)現只有李洛一個人坐著吃菜,就問:“他倆呢?”剛問完,甄強進來了。李洛說:“何歡說,你這么長時間不回來,他去看看你是不是掉廁所里了。你沒看見他?”甄強一臉的迷茫,“沒有啊,我沒看見何歡。這家伙不會跑女廁所去了吧?曉琪你去女廁所看一眼?!蓖鯐早餍绷苏鐝娨谎?,沒理他。三個人哈哈一笑,繼續(xù)喝酒吃菜。
何歡沒去廁所,當然也沒有去女廁所,他就在club大廳里,在一個角落的沙發(fā)卡座上躺著。何歡掏出手機,翻看自己和林靜的照片,從第一張合影開始,越來越親密,也越來越甜蜜??粗粗螝g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也許真的像李洛說的一樣,自己也有錯,不能全怪林靜。何歡想給林靜打電話,也有不知道該說什么。說原諒她了,求她回來?還是兩個人重新開始?何歡搖了搖頭,放棄了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他自己很清楚,如果這次真的原諒了林靜,那以后還會有無數次,這是自己絕對不能容忍的。何歡又躺了一會,爬起來,回到了星空屋。
李洛:“你咋這么長時間?甄強都回來了你還沒回來,你是撈他去了還是自己掉里邊了?”
何歡:“最近有點便秘,多蹲了一會兒。又怕身上味大,出去抽了根煙,散了散味。怎么?這才幾分鐘不見,你就想我了?”說完,還發(fā)出幾聲淫笑。三個人看破不說破,由著何歡胡鬧。
甄強:“都別停啊,不用給我省錢,都喝起來!千萬別跟我假客氣,喝著喝著?!?p> 李洛:“放你的心,給誰省錢都不會給你省錢。誒~曉琪,你好歹也是個領導,見多識廣的,你覺得我適合干點啥?我這人吧,對自己沒有個準確的定位,所以干啥都沒長性。你給我說說唄?!?p> 何歡:“你能賣嘴!那嘴,一天叭叭的,說起大道理一個頂八個,其實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何歡模仿東北口音來了一段經典吐槽,逗得王曉琪和甄強哈哈大笑。
李洛:“你還別說,我這人,還確實有點這個意思。講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自己遇上啥事,屁用都不頂。所以才讓你們給我說說,說說我適合干啥?!?p> 甄強:“要不你跟我干旅游吧,還是能掙錢的,畢竟是國家的朝陽產業(yè)。怎么樣,要不先來試試?正好過幾天有個去XZ的團,我把你安進去,就當個全陪去玩一圈,你找找感覺怎么樣?”
何歡:“全陪?陪吃陪住陪玩陪睡?你們這哪是旅行社,你這是開鴨店??!有沒有漂亮小姐姐,如果有的話,那李洛可就占大便宜了。”
王曉琪:“臭嘴!全陪是陪著客人玩,應對突發(fā)狀況的全程陪同。一天天不知道想啥呢,腦子里凈是那點搞黃色的破事。”罵完了甄強,王曉琪又對甄強說:“甄強,端午我想出去玩一圈,你覺得去哪合適?給我推薦一下?!?p> 甄強:“你一個人?和老公一起?”
王曉琪:“就我一個人?!?p> 甄強:“首先聲明啊,我是絕對不接待朋友的。你說要是賺錢吧,一個人最多也就掙三五百塊,要是有點啥不滿意的地方,朋友還覺得我賺黑心錢。要是不賺錢吧,朋友又覺得價格沒比市場低多少,是不是質量不好。朋友的生意最難做,所以我只推薦線路,你找別家報團,可以吧?”
王曉琪:“行,你給我說說吧?!?p> 甄強:“我覺得啊,小兩口出行,要甜蜜恩愛,大山大水的地方就有點不合適了。要么川渝,要么江浙,又有風景,又有美食,屬于休閑游。也不用報團,自助游也挺合適的。”
王曉琪:“我說了是我一個人,什么小兩口……”
甄強:“一個人去也行啊,這些地方也合適。明天我發(fā)兩份行程給你,你兩口子按著行程自由行就可以了,雖然錢肯定要比報團多花一點,但是勝在自由,舒心?!?p> 王曉琪也不想再辯解,就點點頭,等看了行程再做決定。
李洛:“甄強,你剛才說去XZ?我還真沒去過,團具體是啥時候的?我這樣去當全陪行不行,要不要崗前培訓啥的?”
甄強:“不用,差不多就端午前后吧,到時候我提前給你說,大概說說注意事項就行了,沒啥技術含量?!?p> 李洛:“要不要提前準備啥?我聽說高原冷,還缺氧?!?p> 甄強:“著急啥,還早著呢。你要是怕缺氧,到時候給你帶點藥吃就行了。別瞎操心,啥事都沒有?!?p> 何歡對甄強說:“你把他倆都安排了,那我呢?給我也找個地方吧,我這不也閑得沒事干呢嘛?!?p> 甄強:“你脖子上掛快牌子,上書三個大字‘日游神’,然后想去哪兒就去哪兒?!?p> 四個人大笑,一起碰了一杯。
王曉琪:“你今天這個星空房選的好啊,我看新聞說今天晚上有流星雨,不知道能不能看到?!?p> 甄強:“誰知道呢,咱們不一定能看得見,城市里到處都是光,沒有好的觀看環(huán)境。我這星空房其實就是個噱頭而已,你想想,來這喝酒聽歌的,誰會抬頭看星星啊,還死活看不到。”
四個人又笑。
王曉琪:“甄強,你把燈關了,有月光照著,房子里不算很暗。咱們讓眼睛適應一下,說不準一會兒真能看見流星雨呢。”
甄強起身,從后面拿了一瓶紅酒打開,給每個人倒了一杯,然后關了燈。整個房間都沉默下來,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只是端著自己的紅酒杯,靜靜地發(fā)愣。王曉琪抬起頭,透過玻璃房頂看向天空,沒一會兒就感覺脖子疼,可是什么都沒看到。
甄強:“我想向老婆坦白。我覺得,如果我不向她坦白,我會一直自責,我會覺得我在欺騙她。兩個人的婚姻,如果都是欺騙,應該走不遠的?!?p> 何歡:“那就大膽一點,老老實實去坦白吧,做男人是要有點擔當?!?p> 李洛:“如果你考慮好后果,并且覺得自己有能力面對最壞的后果,那就坦白吧。我支持你?!?p> 王曉琪:“我也支持你?!?p> 甄強拿起手機,給陳芮打電話,“老婆,對不起。前幾天,我酒后亂性,出軌了。我不是要請求你的原諒,我只是不想對你隱瞞任何事情。我知道這件事情我做錯了,我只想請求你,無論你想怎么樣,我都同意。只是請你不要用這件事情報復我?!?p> 說完這些話,甄強拿著手機靜靜地聽著,表情沒有一點變化。其他三個人也聽不到陳芮在說什么,只好屏氣凝神,等待甄強談判的結果。
甄強靜靜地聽了兩三分鐘,掛斷了電話。三個人一起問:“怎么樣?你老婆怎么說?”甄強輕輕搖了搖頭,“她倒是沒多說啥,也沒責怪我,最后說明天見了再收拾我??赡苁敲魈煲貋砗臀颐鎸γ嬲勁邪伞!?p> 何歡:“放心吧,沒事了。相信我。”
甄強一臉不解,王曉琪在點頭,附和何歡的說法。李洛也說:“這次應該是沒事了,不過甄強,以后你可不能再這樣了,要把自己的小兄弟管好。一次可以說是酒后亂性,再有下次,可就是你故意的了。”
甄強把胸脯拍得咚咚響,“怎么可能,這次犯錯我都已經后悔得不要不要的,怎么可能會有下次?絕對不會!”
“看,流星!”王曉琪突然叫起來?!澳膬耗?,哪兒呢?”三個大老爺們也是無比稀罕,都追著問。王曉琪用手指著天上,說:“在哪兒,看到沒?挺長的尾巴,就一顆。”說完,又趕緊雙手握緊,擺出祈禱的姿勢,閉著眼睛許愿。三個人順著王曉琪的手往上看,確實有一顆流星正緩緩劃過天際。
甄強:“只有一顆啊,其他的都看不到?!?p> 何歡:“我是第一次看見真的流星?!?p> 李洛:“我也是,第一次。以前都是電視上看的?!?p> 王曉琪:“我聽過一個傳說,可能你們也聽過。每當地上有人死去,天上就會有流星墜落。你們說,那顆流星,會不會就是張偉?”
李洛:“那是王侯將相才有的待遇,張偉估計可能性不大?!?p> 王曉琪:“我覺得那就是張偉,他肯定這會舍不得走,來看我們了?!?p> 三個大男人,不想,也不好意思再和王曉琪辯解什么。每個女人都有一顆做著童話夢的心,無論外貌,也無論年齡。
四個人都盯著那顆流星,沒一會兒,流星消失了。甄強打開燈,四個人都有些傷感。李洛說:“當屬于我們的流星墜落的時候,在這座城里,有誰會替我們感懷呢?當我們都逝去的時候,還有誰會記得我們?”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在座的都是小老百姓,沒有一方富豪,也沒有政治明星。四個微不足道的人,坐在一起緬懷逝去的朋友,抒發(fā)心中的感傷。同時,也在感傷自己年華的逝去,還有渺小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