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烈谷。
寒風朔朔,沈籬風將馬拴好,進了寬大的帳篷。
男人一身黑色綢緞,長發(fā)未束,面容白皙得透亮,長眉入鬢,輪廓英挺深邃。他垂著眸,鴉羽般的睫毛投下陰影,遮住了眸子,高挺筆直的鼻梁下是紅潤的唇,自帶一抹艷色,五官出挑得宛若工筆描摹,臉型也著實好看。
他坐在前面,便讓人不忍心打破這唯美的畫面。他是自成意境。
沈籬風掀簾入內,抬眸便撞到這幅情景,不由得心神恍惚。
夜絕塵放下手中的書卷,他坐在中間的位子上,自上而下,目光深邃又冷淡?!叭绾瘟??”夜絕塵問道。
沈籬風坐在旁側的位子上,道:“昨夜我軍從凃霞坡放射火藥箭至敵軍糧倉處,敵軍尚無動作?!?p> 沈籬風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沒有喜色。
“凃霞坡在曦河之上?!币菇^塵指尖輕叩杯壁,“昨夜情況如何?”
副將張懷騫拱手道:“敵軍占據(jù)曦河邊以便渡河,我們在凃霞坡他們不好發(fā)現(xiàn),恰逢夜起大霧,三千流矢帶火射下,大風競起,只見火勢洶洶,必定燒了個干凈?!?p> 他話落,營帳中變得分外寂靜。夜絕塵不說話,他便一直這般垂頭拱手而立,心中只有怨不敢惱,抬眼要看也只敢看到個鞋尖。
趙承乾偷摸著瞅了眼夜絕塵,卻又不敢說話。入帳前本是氣勢昂揚,可不止為什么,隨著沈籬風進了這唯獨夜絕塵的營帳,氣勢瞬間就矮了半截。
“大霧、大風?”夜絕塵轉動著杯盞,倏地看向沈籬風,眼中倒沒有怨,而是略帶些詫異,“沈將軍也準了?”
“沒準?!鄙蚧h風語氣冷硬。
夜絕塵勾唇一笑,他放下杯子,抬眸看著站著的幾個人,問道:“既已知風急霧重,還敢放箭吶?”
張懷騫背后汗毛立起。
“哪一個作得主?”夜絕塵問道。
趙承乾登的熱血沖頭,跨出一步,道:“形式危急,我軍明顯處于劣勢,只好出此下策,機會難求,錯過了昨夜,只怕以后會更難!”
趙承乾說完后直覺心臟砰砰跳得勁兒極大,他面色漲紅,趨于夜絕塵之下,除了不服就是憤恨。就因為他是皇子他們這些領兵征戰(zhàn)沙場數(shù)年的將領便要讓著他么?哪來的理!
“趙將軍話說的沒錯?!毙熵S年邁出一步,立于趙承乾之側,道,“蠻人如同不覺疲乏,從糧倉下手方為上策,況且沈將軍也見到了,風助火漲,蠻人糧草必然燒掉大半!”
有人出頭便有千百個人來翹首叫板。
沈籬風見夜絕塵神色不變,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這幾人同成一列,咄咄逼人,沈籬風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張副將,探查結果如何?”沈籬風問道。
張懷騫等人慫恿著要放火藥箭,沈籬風不準。他不曾料想這幾個人膽子這般大,昨夜沈籬風接到消息時三千火藥箭便已放了出去。沈籬風夜里尋人尋找不到,只見著張懷騫的下屬告訴他張懷騫等人去探查軍情了。
“敵方糧倉已然焚燒大半,我軍今早便可進攻——”徐豐年話還沒說完,腳底下蹲身發(fā)出茶杯摔碎的聲響。
“混賬!”沈籬風摔出茶杯,站起身斥道,“今早我?guī)巳リ睾雍优咸讲閿城?,卻見他們糧倉毫無破損,你們昨夜究竟在何處!”
“不可能!”趙承乾一步跨出,轉身面向沈籬風,“時機已至沈將軍卻優(yōu)柔寡斷!若我軍全由沈將軍調遣,豈不是會盡數(shù)折在那里!今日沈將軍又信口胡言,居心何在!”
夜絕塵看著他們鬧,目光中沒有怒意,只是死水般的冷淡。
“住口。”吵嚷聲中,夜絕塵冷冷開口。
可他們還在喋喋不休的申辯,沈籬風早已不再開口,那三人卻愈發(fā)地帶勁了。
夜絕塵目光平靜地落在他們義正言辭的面容上,又緩緩挪開,他起身,繞過他們走了出去。
沈籬風起身,卻被張懷騫攔住。
“沈將軍?!睆垜羊q說道,“軍中無私情,各位都是沙場上征戰(zhàn)許多年的將,自然也容不得仗著家世就胡來的人,你沈家勢大,便回沈家繼續(xù)做你的大少爺,何必來營中亂事?”
他們明面上說的是沈籬風,沈籬風聽在耳中,聽得明白他們這話在暗指誰。他一把將張懷騫推撞到墻上,便要走,徐豐年卻倏地按住他的肩膀。
“謝子琰已死,保不齊以后會出什么變故,這種關頭,沈將軍又何必偏生同我等過不去?”徐豐年道,“聽說你前幾日是去京城探親,探親便算了,卻沒想到你是去請這位了?!?p> 沈籬風不欲與他們爭辯,冷笑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你已是主將,軍中行事說一不二。”趙承乾呼出口氣,“謝子琰死了你便將他帶來了,你聽不得別人便勢必要將人擠得無容身之地嗎?”
沈籬風冷冷地看著他們,不由得一陣心寒,他只道:“你們讓開?!?p> 三人卻不動身。
張懷騫說道:“沈將軍,這件事便這么過了,給你個忠告,不要再妄自逞英雄,顯得我們不像個人?!?p> 沈籬風一腳將他踢飛了出去。
徐豐年和趙承乾一齊動手,他們從軍多年,個個身手了得,沈籬風難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他發(fā)覺這三人下的皆是死手,方覺情況不對。
只聽得刀劍出鞘,日光從那掀開的簾中涌進,將寒光照的刺目。沈籬風要出去卻被徐豐年的刀給逼退了回去,晃身躲閃間,他側目瞥到帳中的士兵揮著刀朝他襲來。
他心中一沉,躲閃間手臂已被劃傷。
趙承乾和徐豐年一齊向前,六七人將沈籬風圍住,沈籬風佩劍不在身上,長槍亦不能觸到,他赤手空拳,刀幾次差點劃過他的脖頸。
趙承乾的刀擦過他的頰面,在他的顴骨處留下一道劃痕。
張懷騫已然沖到營中,短劍直逼沈籬風咽喉——
千鈞一發(fā)之際,堵在簾前的人被倏地被踹了進去。趙承乾被撞得趔趄了一下,他還未來得及看清究竟,卻見寒光凜凜,張懷騫頭顱已落。
夜絕塵向沈籬風拋了劍,步至包圍之中,緩聲道:“謊報軍情、出位僭言,容不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