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幽找了個客棧暫且歇了腳,不過她身上銀兩只夠她在這兒住兩夜。北冥幽沐浴更衣后坐在鏡前梳發(fā)。
發(fā)是濕的,她梳順了便去拿沐浴前煎的藥,她兩指覆霜,掀了蓋子,藥香撲鼻。
門外倏地傳來敲門聲。
她尚未換好衣服,如今濕著發(fā),衣著睡袍,不便去開門,于是問道:“是誰?”
問外人頓了頓,良久,才開口:“姑娘,是我?!?p> 北冥幽聽得有些許熟悉,她將藥盛在杯中,手中的冰霜令藥迅速由燙變成溫熱,她嗅著藥,方才憶起這聲音。
是宋玉。
“你怎的尋來了?”北冥幽沒去給他開門。
“那人太重,這客棧近,我便將他安置在這兒了?!彼斡袢允橇⒃谒T口,說道,“不巧看到姑娘了,并非有意尋來的?!?p> 北冥幽漫不經(jīng)心地喝著藥,聽他說話。
宋玉未聞得答復(fù),便接著說道:“姑娘可是在岸邊落下什么了?”
“不曾察覺?!北壁び牡?。
“這東西看著不凡,我不便放在外面?!彼斡襁t遲不離開。
北冥幽起身開了門。
宋玉目光一滯,并未踏入,只是將一白色小柱遞與北冥幽,說道:“叨擾姑娘了,實屬抱歉?!?p> 說罷,他便離開了。
北冥幽關(guān)了門,將小白柱放在桌上,她打開那小白柱的蓋子。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伴著藥香,那抹白色身影又在腦海中浮現(xiàn)。北冥幽深吸了口氣,將那張紙疊好放回小白柱中,貼身放好。
回過神來,白爅黎赫然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正凝眉注視著熬煮沸騰的藥。
北冥幽被這突然出現(xiàn)在對面的人嚇了一跳,握著杯子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白爅黎手伸到半空,驀然頓住。“嚇到你了嗎?”白爅黎問道。
倒不是嚇到北冥幽,只是如今她體虛,身體敏感一些。
“我來這兒是覺察到此地陰氣蓋天。”北冥幽開門見山,“我怕隔墻有耳,先前不便于告知你?!?p> 白爅黎愣怔了一下,淡笑著問道:“在那沂風樓嗎?”
北冥幽點點頭:“那確有古怪,但并非只存在于那兒?!?p> “方才來的是誰,怎的一股妖氣?”白爅黎問道。
“他刻意掩了,沒想到你還能夠察覺?!北壁び牡Φ溃笆悄乔婧?,方才我去救落水之人,落了東西,被他拾了,他方才是來還的?!?p> 白爅黎不禁冷笑道:“我見他不似轉(zhuǎn)世投胎來的?!?p> 北冥幽抬眸瞧了他一眼問道:“你與他還有些淵源么?”
白爅黎不回答她,只道:“主上,我待會兒仍要回到生滅之境?!?p> “嗯?”
白爅黎斂眸:“沒有淵源,他擅長蠱惑之術(shù),我不能出來,主上小心他為妙?!?p> 北冥幽沒有回應(yīng),白爅黎卻已經(jīng)回到了生滅之境中。
北冥幽起身開門還沒走幾步,拐角處突地沖出來一個人,將她攔在了那里。
北冥幽面無表情地后退一步,生滅捏在右手,寒霜頓時覆滿本就雪白的手指。
北冥幽剛抬眸看得此人容貌,邊聽他喊道:“恩人!恩人救命!”
這人正是被他撈上水的大漢,他顯然是剛醒,如今衣服半濕,身上還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向前走了一步。
可是他怎么會在這兒?
北冥幽腦海中倏地劃過宋玉的模樣,看向眼前的人,問道:“你是誰?”
男人皮膚黝黑,濃眉擰在一起,說道:“我叫馮崇梁。”
男人看著北冥幽,見她沒什么反應(yīng),便接著說道:“恩人認得馮家布匹坊嗎?那是……我家的產(chǎn)業(yè)?!?p> “我是從外地來的,不熟悉這兒。”北冥幽眼神冷冷地瞧著他,見他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馮崇梁見她這幅樣子,突地覺得說不出口了?!彼塘丝谕倌?,視線看到北冥幽雪白的脖頸時,仿佛被燙了一下,他接著說道,“沂風樓的梅青青要殺我啊,我大難不死,竟還落到了宋玉手中,恩人!”
他說著,就欲要下跪。
北冥幽挑眉看著他半跪不跪的樣子,知道他以為自己要去扶他??墒蔷退闼蛄税萘?,也并不虧他。北冥幽狐疑道:“宋玉不是救了你么?若非是他,你如今還在河邊兒躺著呢?!?p> 馮崇梁倏地抬高了音量:“我落水時看到恩人的臉了!恩人莫要再推辭!恩人有所不知啊……”
這人將她攔住,她耐心去聽他講話,可他說話又說不完,竟然還故意吊著人……北冥幽簡直乏了,繞開他就要走,馮崇梁站了起來,吼道:“宋玉和梅青青根本就是一伙的!姑娘不知道吧!沂風樓是宋玉開的,梅青青那女人就是給他做事的,他們想要綁了我去要挾我弟弟呀!”
“所以你要我好人做到底是么?”北冥幽直截了當。
馮崇梁沒有料想她會這樣說,當即跪下了,說道:“恩人今日救了我,日后我必定重金酬謝!”
聞言,北冥幽心念一轉(zhuǎn),停下腳步,玩味地瞥了眼馮崇梁,問道:“你要我怎么幫你?”
另一邊。
南宮瑾言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了鶴城城門。
水阡墨和林元先一步下車,扶南宮瑾言。
“感覺怎么樣?”水阡墨關(guān)切地問道。南宮瑾言現(xiàn)在面容白得像一張紙一樣,他覺得不太對勁。
南宮瑾言搖了搖頭。
林元站在一側(cè)注視著南宮瑾言,剛要開口,南宮瑾言突地掩面咳嗽起來,林元趕忙遞了錦帕。
林元擰著眉,說道:“前面就是崇德醫(yī)館,公子,我背你吧?!?p> 水阡墨看著林元拿出的繡著竹子的帕子,愣了一下。
他初見林元,還是風衍捎的南宮瑾言的話,將人帶到那兒的。他只記得當初白白凈凈的少年換他細挑的女子服飾后愈發(fā)地亭亭玉立,只是他不太說話,原本以為他是個木訥的,誰知見他與人談話有模有樣舌綻蓮花。如今看他跟南宮瑾言待在一起,只覺得跟換了個人似的。這小子果真是擅長偽裝,在他面前一副樣子,變作“婷兒”又是一副樣子,這么多年抬頭不見低頭見,如今在一塊兒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這帕子還是當初他學琴劃破了手,水阡墨送的。
南宮瑾言搖搖頭。水阡墨剛回過神來,就看到南宮瑾言握著的錦帕上那刺目的紅色,他和林元皆是一愣。
醫(yī)館中泛著淡淡的藥香。
聶瀟文抓藥聞著入了迷,闔著眸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了。岳欣然拿著書看著一行字發(fā)呆,倦意涌上心來。
“啊,是當歸!”聶瀟文聞了好久,一激動喊了出來。岳欣然昏昏欲睡,醫(yī)館本就寂靜,她這么一喊,書倏地脫手,她猛地伸手去接,剎那間清醒了不少。
抬眸,那白衣映入眼簾,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似是又從清醒到了昏沉。
然而三人都還未開口,一個年輕丫頭跑了進來,喊道:“姑娘,裴師姐已經(jīng)到城門了!”
岳欣然悵然若失,她有些局促地回眸看了眼聶瀟文,道:“你先去迎師姐?!?p> 聶瀟文會意,瞅了眼來的三個人,趕忙跑了出去。
岳欣然引著他們向里走去。穿過珠簾,是盡顯雅致的布設(shè),珠簾外的屋子的墻邊放著藥櫥,里面放的就是檀木書架,醫(yī)書藥房排放得整整齊齊,琳瑯滿目。香爐中散發(fā)著帶有安神凝神作用的香,一張奢華的桌子放在最中央,余下的地方放了幾張窄小的床榻。
南宮瑾言坐下,水阡墨和林元寸步不離,候在一旁。她仔細觀察南宮瑾言的氣色,隨后替他切脈。
她看南宮瑾言抬手挽袖,發(fā)覺他的那雙手生的著實漂亮,她給好多人切過脈,頭一次見這種恍若畫出來的似的手,修長白皙,宛若明玉,指骨生得尤其妙。從哪個位置看都令人心癢難耐。
她看著白袖翻起,腕骨旁的淤青令人看了心憐。再向上,血痕尤在。
路上南宮瑾言已將沾滿血的衣服換下,他只帶了白衣,身上傷痕累累,仔細看,仍可以看到斑斑血痕。岳欣然從“望”到“切”,無一不再凝神上下了力,一靠近他,他身上隱隱約約散著淡淡的蘭香,安神香就聞不見了。一邊凝神靜思,一邊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她此時眼中只剩下茫茫然的青澀。
“我先給公子開些藥,包扎一下手臂。”岳欣然道,“待會兒我?guī)熃阋獊?,她醫(yī)術(shù)精湛,讓她再瞧一下?!?p> 水阡墨問道:“你瞧不出嗎?”
“不好確定?!痹佬廊坏?。
林元說道:“但說無妨?!?p> “渱毒,中毒者意識昏沉,渾身冷熱交替,面無血色,若不及時診治,可可傷及五臟六腑肝肺潰爛而亡。”岳欣然幾乎是顫抖著把這句話說完,“可這種毒毒性雖強但并不常見,下毒是要剖開皮肉,令它從外進入,緩緩滲透。不好沾染。況且它是西北邊少有的毒藥,我也只是從醫(yī)書上見到過……”
她不敢妄下結(jié)論,正是因為罕見,所以才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