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回 言歸于好
五月廿十,陰雨,京寺。
連下了好幾日的雨,姑娘們皆不知去哪玩好,瞧著路上濕答答的,故而都沒了興致。
京寺外,香爐飄煙淡淡,銅鐘悠遠(yuǎn)響亮;一農(nóng)夫披著蓑衣挑著擔(dān),牽著一頭黑牛從兩輛馬車前行過。
后頭,一輛馬車的門打開來,只見里頭的人撐開了一把八角型的油紙傘,傘面花紋精致,下來的是一個(gè)女使。
另外一輛馬車同下來一個(gè)女使,落了地才撐開另把傘,牽著車?yán)镱^的主人下車來;原來,是許久不露面的曹家姑娘曹汐。
她一身素白衫搭淡綠百迭裙,衣領(lǐng)為藍(lán),繡白花帶綠,腰系藍(lán)色綬帶,帶尾有珍珠若粒。藍(lán)色披帛繡花,頭戴小花冠,白玉水滴玉墜為飾。
她舉止柔弱,面色素白,瞧上去毫無精神力。落了車,曹汐抬眼望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隔壁車輛。
只見車旁女使手上那把八角型油紙傘格外好看,她還是頭次見得。
這時(shí),車?yán)镱^的主人被小心的攙了下來。傘遮去了面容,只見一雙白粉繡花鞋利落踩在地上,幾滴雨水倒滴鞋面,鞋頭頂著一朵極小蓮花,美而精致。
那白色裙邊繡滿一圈綠草花紋,外疊一件精美繡云紋藍(lán)綠色短圍裙,紅色綬帶上還系著一塊偌大的云型玉佩,一條素色棗紅披帛拖落在地,尾處浸濕,一件繡滿小花的粉紅上衫,衣領(lǐng)為藍(lán)繡白云紋...
八角型油紙傘立直了起來,清晰可見那女子側(cè)顏。她的花冠是白玉蓮花冠,冠內(nèi)有鮮花數(shù)朵,朵朵美艷鮮亮,她的耳墜是一朵倒立蓮花,粉中帶白。眼尾貼著一排珍珠,妝容淡雅。
瞧著清晰的側(cè)臉,曹汐一下認(rèn)出她來。淡淡道:“云蓮姑娘?”
五姑娘聽有人喚她,隨之別過頭來瞧了一眼。接過寒露手中的傘,轉(zhuǎn)了過來,道:“曹姑娘?!?p> 兩人互相打量著對(duì)方,瞧得妝容衣裳接近相似又大有不同,這是什么個(gè)巧緣?
曹汐垂了垂眼眸,沒有回話,提起裙擺便進(jìn)了寺院。五姑娘愣了一會(huì),也跟了上去。
兩位姑娘不約而同的跪在佛祖面前,三叩三拜,后起燒香再拜。又是一齊走出院去。
兩人皆停了下來,相視一瞧,異口同聲說道:“可屏退左右移步說話?”兩人愣了一愣,又同點(diǎn)了點(diǎn)頭。
互相接過女使手中的傘,五姑娘與曹姑娘一同往后院去了,兩個(gè)女使只能在此等候。
細(xì)雨綿綿,后越落越大。兩個(gè)姑娘不得尋一處避雨,就在后院山上的一座亭子內(nèi)。
兩人一前一后的合了傘,立靠在一條柱旁。五姑娘先是開了口:“曹姑娘,身子如何了?”
曹汐看了一眼五姑娘,走里了去,又瞧望著亭外,低頭淡笑道:“不大好。怕是,不會(huì)好了吧...”
五姑娘仍站在后邊無走前去,看著曹汐那無力的背影,只覺心疼。
“聽聞,伯...溫大姑娘,后日辦定婚宴了?”曹汐喘了口氣。
五姑娘愣了一愣,說不出話來。緩緩走上前去,同曹汐一排;曹汐別過頭來瞧了一眼,又轉(zhuǎn)了回去。
不知不覺,五姑娘與曹汐眼角處竟同時(shí)泛起淚花;五姑娘暗里喘了口氣,面無神色,道:“是,后日,辰時(shí)。”
曹汐咬緊牙關(guān),喘了口氣,笑道:“真好,真好...”
說著,曹汐的眼淚已經(jīng)完全止不住的往外流;五姑娘別過臉看著,竟無比心疼。因?yàn)樗滥欠N感覺,那種愛而不得的痛苦。
“你也喜歡伯懷哥哥,對(duì)不對(duì)?”曹汐問五姑娘。
五姑娘驚愕住,連回過頭去,道:“姑娘莫胡說...”
“這里無別人,這里只有我與你...你就是喜歡伯懷哥哥。你瞧伯懷哥哥的眼神,我便瞧出來了?!辈芟四I水,又道:“我沒有你的忍耐,你能藏住喜歡,我不能...”
說到這,五姑娘的傷口像被重新撕開一般疼痛難忍。她一手緊緊扶著木樁,一手捂住嘴,悶聲哭了起來。
曹汐見此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她蹲在地上,緊緊擁住自己,哽咽道:“我與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孩時(shí)他與我說過,長大后,要娶我做他的妻子...”
“如今,卻成了玩笑話,童言無忌...”曹汐笑了笑,又道:“可他們不知道,我早已將這句話,牢牢記于心頭,我日日盼著、念著、想著。好不容易等到了及笄,卻未曾想,早已回不去當(dāng)初。”
“我恨那些靠近他的人...包括你...甚至起了殺心...可我不敢,我不能,可我最終,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才有了后頭,入了姜姑娘的計(jì)...”曹汐站起身來,扶著圍柱,望著外頭的天與山,笑道:“害人害己。姜姑娘遭人殺害,姑娘你卻臥床數(shù)日,而我,如今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伯懷哥哥也再無搭理...或許,這便是我們的報(bào)應(yīng)...”
“我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求,只愿伯懷哥哥能夠搭理我,哪怕看我一眼也好...可如今,連偷偷瞧他一眼,都成了奢望?!辈芟湓诘乜蘖似饋?,聲音是多么的無力沙啞。
五姑娘哭得不能自我,卻上前去擁住曹汐:“許是我命運(yùn)該如此,我從不怪你...同是癡情苦命人,我何嘗不知你的苦?!?p> “日夜悲歌無人嘆。大姐姐待我好,如今,他是我大姐夫,我便連念想都成了有罪。”五姑娘扶起曹汐,坐上亭坐:“至少,你還能想念。”
“對(duì)不起...”曹汐一把跪在五姑娘身前,懺悔痛哭:“對(duì)不起...你是好姑娘,是我心胸狹隘,害了你。焚香會(huì)上,姑娘香爐上的毒藥并非是我所下,我只不過想讓姑娘輸了而已,從沒有想過要姑娘的命...”
五姑娘連將曹汐拉了上來:“都過去了,還提他做什么...”
曹汐方起身來,便抱著五姑娘痛哭了起來。五姑娘何嘗不是,可還細(xì)心的安撫著曹汐;想來如今,也就她們倆能知對(duì)方的心了。
半響后,兩人才漸漸停止哭泣。兩人已許久未有這般釋放苦楚了,身心竟意外的輕盈。
“多謝你,肯原諒我?!辈芟f。
五姑娘取出帕子,替曹汐擦了擦淚水,道:“不謝?!?p> “我不了解什么大姑娘,只知她,甚是貌美。可你,是真的好姑娘,伯懷哥哥拒了你,是他沒福氣?!闭f到伯懷,曹汐又哭了起來。
一想起那一次,五姑娘也忍不住又哭了起來,道:“我與他,有緣親人,無份夫妻罷了?!?p> “雨越落越大了,我們回去吧。你身子弱,別著了涼?!蔽骞媚镎f。曹汐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起身正要去拿傘,天卻突刮來一陣怪風(fēng),竟將曹汐的傘吹落在山崖的一棵樹上。
想來,天有意要五姑娘與曹汐和好罷,這會(huì)兩人不得一齊共用那把八角型油紙傘了。
兩個(gè)女使在外焦急的等候,最終見得兩個(gè)姑娘有說有笑走來了,還走到一起共用一把傘。兩個(gè)女使完全看愣了。
“姑娘這把傘好生特別,我還是頭次見得。”曹汐說。
“你若喜歡,這傘贈(zèng)你。”五姑娘說。
“贈(zèng)我?”曹汐愣住。
“如今我們倆,算是言歸于好了,便當(dāng)是,我們化解的物件吧?!蔽骞媚镎f。
“可給了我,姑娘你呢?”曹汐問。
“這傘,是一個(gè)友人相贈(zèng),我不能要...本想放著它不用,可今日出門著急,不小心拿錯(cuò)了,這才不得不用它。”五姑娘停了下來:“你若喜歡,這傘給你,正好你也沒有傘,也當(dāng)是,幫我解了憂。”
曹汐笑了笑,應(yīng)了聲好。
兩人最后在寺院外分開,曹汐送五姑娘上了馬車,自己撐著那把傘也回到車?yán)镞?。最后兩輛馬車分別朝兩個(gè)方向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