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勝這些年從未忘記過鄭國的殺父之仇,但礙于伍子胥這位救命恩公的面子,既然人家赦了鄭國之罪,他便只能隱忍。何況鄭國這些年一直小心服侍著楚昭王,未有失禮,他也沒有理由發(fā)動。
楚昭王薨后,令尹子西,司馬子期奉越姒之子熊章即位,是為楚惠王。白公勝認為自己是故太子的后人,怎么著子西也該召他同執(zhí)楚政才是。誰料子西根本不理他,連俸祿都沒增加一丁點,白公勝更加怏怏不快。
直到伍子胥的死訊傳來,白公勝長舒一口氣:“可以找鄭國報仇了!”
他先來向子西請求:“鄭國人殺了先太子,這事令尹是知道的。不報父仇,何以為人?令尹若顧念先太子之冤,就撥一支軍隊給我為先鋒,去討伐鄭國。羋勝雖死無恨!”
子西推辭道:“新王剛即位,楚國未定,且等些時日吧!”
白公勝聽出了子西的推諉之意,便以防備吳人入侵為借口,讓心腹家臣石乞修筑城墻,加緊練兵。一切準備停當(dāng)后,又來找子西,愿帶自家的私兵為先鋒來伐鄭,這一回,子西同意了。
還沒等到白公勝出師,晉國的趙鞅率先伐鄭,鄭國向楚國求救。子西竟然領(lǐng)兵前往,逼得晉國退兵,鄭國感激不盡,又是送禮又是定盟的,這才班師。
白公勝怒了:“不伐鄭不說,反而救鄭,令尹欺我太甚!應(yīng)該先殺了他,再去伐鄭?!?p> 為了找?guī)褪?,他派人去澧陽召同宗的白善??砂咨剖莻€聰明人,他說:“跟著你做亂國之事,則不忠;背叛你,則對家族不仁?!?p> 白善決定辭官,自此種菜澆園了此一生。楚國人稱他的私家花園為:“白善將軍藥圃?!?p> 白公勝碰了釘子,恨恨道:“我沒有你白善,就不能殺令尹了嗎?”
于是召來石乞問道:“各用五百人分別伏擊令尹與司馬,夠不夠?”
“不夠。市南那里有一位叫熊宜僚的勇士,一人可當(dāng)五百人之用?!?p> 白公勝跟著石乞去尋訪,熊宜僚大驚:“王孫貴人為什么造訪這市井之地?”
白公勝把事情一說,熊宜僚搖頭道:“令尹于國有功,也跟我無仇,我不敢奉命?!?p> 白公勝火了,拔出劍來指著熊宜僚的脖子說:“不聽便先殺了你!”
熊宜僚面不改色:“殺了我如同去了一只螻蟻一般,有什么可怒的?”
白公勝將劍扔在地上,嘆道:“你真是勇士啊,我不過試試你罷了!”
于是,恭請熊宜僚登車,待以上賓之禮,飲食同座,出入相隨。熊宜僚深受感動,便答應(yīng)了行刺之事。
黃池會盟時,楚國為防備夫差突襲,一直在整治邊防。白公勝假說吳兵即將襲楚,反而派兵騷擾吳國邊境,頗有些繳獲。于是夸大戰(zhàn)功說:“我已大敗吳師,繳獲鎧甲兵器無數(shù),準備親自向楚庭獻捷,以張國威?!?p> 子西不知有詐,準了。白公勝帶領(lǐng)所有人馬,裝滿百余乘的兵器,領(lǐng)著上千壯士,押解入朝獻功。楚惠王登殿受捷,子西與子期分立兩側(cè)。
拜禮完畢,楚惠王見階下站著兩位全身披掛的好漢,很是好奇,問道:“他們是什么人?”
“我的部下石乞,熊宜僚,都是伐吳的功臣?!?p> 白公勝說完,一招手。階下兩人準備登上臺階,司馬子期喝道:“我王在殿,邊將只許在階下叩頭,不準上來!”
石乞與熊宜僚跟沒聽見似的,依舊大踏步上來。子期讓侍衛(wèi)阻止,熊宜僚兩只胳膊一劃拉,侍衛(wèi)們東倒西歪,哪里攔得?。慷巳氲?,石乞拔劍來砍子西,熊宜僚來砍子期。
白公勝沖著階下大喊一聲:“你們還不一齊上來?”
上千壯士手執(zhí)兵器,蜂擁登殿。白公勝自己綁了楚惠王,不許他動彈。石乞也制服了子西,百官驚散。子期是個武官,拔出殿上插著的戟,便與熊宜僚交戰(zhàn)。熊宜僚丟下劍,徒手來搶子期手中的戟。子期手一松,撿起地上的棄劍,反手一劈,正中熊宜僚的左肩。
這電光火石間,熊宜僚手中的戟也刺中的子期的腹部。二人攪作一團,雙雙死在殿上。子西對白公勝說:“你本來在吳地糊口,我念著骨肉之親,召你回來,封為公爵,你為何這般負我?”
“鄭國殺了我父親,你卻同他們講和,你便同鄭國一樣,是我的仇人。我為父報仇,哪里顧得上和你的私恩?”
子西長嘆道:“后悔沒聽沈諸梁的話??!”
白公勝親手斬下子西的頭,陳尸與朝。石乞說:“不殺楚王,事情終是不成的?!?p> 白公勝不忍心起來:“一個小孩子有什么罪?廢了他便是了。”
于是將楚惠王押在高府,準備立王子熊啟為王,他死活不肯,白公勝惱了,把他也殺了。石乞勸白公勝干脆自立為王,他想了想說:“國中的縣公們還有不少兵,應(yīng)當(dāng)全都召來?!?p> 白公勝屯兵太廟,準備把楚國的縣公們召來,借祭祀之機一鍋端了。大夫管修帶領(lǐng)家甲前去攻打,三日后兵敗,管修被殺。圉公陽乘這兵荒馬亂之機,派人將高府的圍墻挖出一個小洞,入夜?jié)撊耄瑢⒊萃醣吵鰜?,藏在昭夫人的宮中。
葉公沈諸梁聽說郢都有變,率領(lǐng)葉邑兵將星夜來援。到了郊外,正遇上國中百姓們夾道相迎。人們見葉公沒穿鎧甲,十分驚訝:“葉公為什么不穿上鎧甲?楚國人眼巴巴地望著您來,若有個什么不測,百姓們還能指望誰呢?”
依百姓之言,葉公披掛前進。將近郢都時,又遇上一群百姓出城相迎,見到葉公披甲戴胄,又是十分驚異:“葉公穿鎧甲做什么?楚國人盼望您如荒年盼救濟米一般,老少們都愿為您效死力!為何要遮住面龐,反而令人生疑呀!”
這下葉公知道楚國民心已歸于自己,便解下鎧甲,在車上站一大旗。箴尹固本來應(yīng)白公勝之召而來,望見大旗上的“葉”字,也欣然跟從沈諸梁守城。守城兵士望見葉公,大開城門,迎他進來。
葉公率眾攻打太廟,石乞兵敗,只得扶著白公勝登車,逃至龍山。他們還沒想好逃到哪國去,葉公追了上來,白公勝自縊而死,石乞埋尸于后山。
葉公生擒石乞,逼問白公勝的尸體下落,不說就架起大鍋烹了他。石乞自己解衣入鍋,始終不肯交出白公勝的尸體。葉公迎楚惠王復(fù)位,正好陳國乘這機會來侵伐,葉公順手滅了陳國。拜子西之子寧嗣為令尹,子期之子寬嗣為司馬,葉公自己告老歸了葉邑。
經(jīng)此一亂,楚國算是轉(zhuǎn)危為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