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原來可憐也是有好處的
數(shù)不清是第幾鞭,皇帝也沒說要打幾鞭。
或許,不死不休吧。
鞭子觸及的地方沁出血來,火辣辣的疼。
謝逞生生受下,只是在他們實在吵鬧的時候蹙眉問了一句,“賀淮當真有罪?”
此言一出,王大人跟刑部侍郎也忘記抹淚了,手指氣得發(fā)顫,“六皇子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他沒罪,是我兒有罪不成?!”
皇帝也覺不妥,呵斥了謝逞一聲,“說什么胡話”
這下不止是沁血了,鞭子上的紋路劃過本就出血的地方,鞭子也染上了血,越來越多的血。
謝逞不理,瞥了那兩個大人一眼,聲音因為被鞭打而有些變化,“到底是......賀家有罪,還是你們有罪?”
兩人突然不出聲,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出來不安。
也不知是不是惱羞成怒,急得跳腳,“六殿下為何還是在顛倒黑白,陛下,要為臣做主啊!”
“陛下,老臣,老臣實在是聽不得六殿下說的話了”
......
皇帝聽了謝逞說話,也側(cè)目,不怒而威,多一分質(zhì)問,“你說賀家無罪?”
謝逞抬眼看他,“賀家有罪或是無罪,父皇不是最清楚嗎”
他嘴角噙著一抹輕嘲,實在礙眼。
皇帝眼睛微瞇,“放肆”
殿里的人瞬間跪了一地。
托他的福,謝逞暫時免受了鞭刑。
皇帝被氣得不輕,胡子跟著一翹,“朕念及你該婚配,將你召回京中,沒想到這么多年來你外祖沒教養(yǎng)好你,還敢做出此等孽事來!”
謝逞目不斜視,背挺得筆直。
他只是隱隱覺得頭昏,如同當年在外祖家不好好讀書,外祖罰他鞭子,也是這樣的。
總是這樣。
從來沒人能幫他救他,運氣好就能自救,運氣不好就只能等死。
他這條殘喘半生的命,總是在風雨飄搖。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掉落在衣裳旁邊的匕首。
精美的,小巧的匕首。
這讓他想到了這匕首原先的主人。
一身或鵝黃,或淺綠的衣裙,一把紅色的劍,那個姑娘用劍總是張揚又桀驁。
似乎,并不總是這樣難過的。
他們又在他耳邊吵嚷,“六殿下,陛下給了您機會悔改,早就滅族的賀家到底是怎么讓您執(zhí)迷不悟的,是不是受了賀家余孽的蠱惑?”
他的母妃早逝,外祖又只是邊城的小官員,這些人說話總是難聽的。
“陛下息怒,六殿下年紀輕輕,從小又不在宮中教養(yǎng),難免受人蠱惑”
諸如此類的話,實在聽得厭煩。
皇帝見他不知悔改,又重新命人行刑。
后來他是怎么脫身的,他也不知道,或許是誰跟皇帝提起了他那早逝的母妃。
或許因為貴妃的生辰要到了,皇家死一個人總歸是晦氣。
謝逞沒用宮人扶,也沒有宮人要來扶。
他拾起掉落的那個匕首,好生攥在手里。
走到殿門時踉蹌了一下,他盡力穩(wěn)住了身子,聽見身后殿中的人又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王大人和刑部侍郎又在給皇帝哭訴。
他走出門,今日這天,實在是太冷了。
比冬日外祖家的柴房都冷。
他抬眼,卻看見一個淺紫色身影朝他奔來。
溫岐似乎總有五顏六色的衣裳。
他嘴唇發(fā)白,“別過來”
可溫岐離他有些遠,聽不見他說話,跑近了便上下打量他,“你說什么?怎么看上去受了很重的傷,他們下手很狠嗎?”
明明謝則鈞說,他犯錯的時候皇帝也會讓人拿鞭子嚇唬他,謝則鈞說,那鞭子看著嚇人,其實不疼的。
為什么謝逞不一樣。
為什么別人都有人護著,謝逞沒有。
他的手比她還涼。
溫岐想要把身上的披風拿下來,謝逞卻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攔住了她,“別脫”
溫岐一怔,“你是想凍死嗎?”
謝逞微微抬眼,離宮門還有一段距離,眼皮子有些沉,“于你名聲不好”
溫岐渾不在意,將披風一把拽下,“誰稀罕什么名聲了”
謝逞只覺得背后一暖,溫岐把結(jié)系好,她的披風上有她身上的香氣。
這么想著,好像不冷了。
到宮門口時,看見了謝則鈞。
是溫岐拜托他去找馬車的。
溫岐福了福身,“多謝二殿下相助”
謝則鈞淡笑,“應該的”
謝逞看他時,眸中沒什么感情,只是在謝則鈞要過來扶他上馬車時,下意識躲了一下。
溫岐在后面瞧著,沒聽清他們說了什么。
謝則鈞:“這次六皇弟可要好好養(yǎng)傷了,方才岐兒在殿外也很是擔心”
岐兒。
謝逞目光一戾。
謝則鈞又笑了,轉(zhuǎn)身下了馬車。
溫岐放不下心,“我去送他回府,告辭了”
沒等謝則鈞說什么,她提起衣裙往馬車上走。
謝逞靠在角落,像是太累了。
溫岐:“你睡著了?”
他沒反應。
溫岐心想,睡了也好,暈了也好,這樣就感覺不到疼了。
馬車突然開始往前走,險些讓謝逞磕到頭。
他太累了,或許身上的衣裳跟血肉粘在了一起,實在是不想動。
他想到謝則鈞叫溫岐‘岐兒’,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比受一身的傷還難受。
他恍然覺得,自己會不會活不過今夜了。
可下一秒,他感覺到有人扶著他的頭,枕在了那人的肩上。
溫岐小聲喃喃,“若不是看你可憐,我才不會幫你”
可憐?
原來是因為他可憐嗎?
謝逞不知怎得,第一次覺得,原來可憐也是有好處的。
溫岐以為他睡著,垂眸看著手指發(fā)呆。
上次姜柏寅說她護著謝逞,似乎是真的。
但是那,或許是因為聽人說了謝逞自小的境遇,師父教了要鋤強扶弱的,謝逞那樣孤立無援,她又被謝逞救過,應該報恩。
應該是這樣。
總不可能是因為喜歡他。
等等,喜歡他?
溫岐身體一僵,突然感覺肩膀有些發(fā)燙,也不知道是欲蓋彌彰還是怎樣,她才說了那句話。
說給睡著了的謝逞聽還是說給她自己,她也不清楚。
她想自己有些亂了,馬車一到謝逞府上,幾個小廝扶著謝逞進去,有個面生的人問溫岐要不要留下來坐坐的時候,溫岐像逃一樣得擺了擺手,連忙往回走了,連馬車都沒坐。
那馬夫左看看右看看,確定沒人用得到他了,便自顧自回去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