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肝膽相照義薄云
八月十四,天已暮。
葦澤關(guān),是晉冀的咽喉要地,人稱長城第九關(guān),葦澤
關(guān)依綿山蜿蜒而建,巍峨挺拔。險山、河谷、長城為晉冀間筑起一道天然屏障。
在東側(cè)磚券城門上有一平臺城堡,危樓高聳,氣宇軒昂,堅厚固實,青石筑砌,是為檢閱兵士和瞭望敵情之用。
葦澤關(guān)守將定西將軍武元武大通,一臉嚴(yán)肅的站在點將臺上。
就在剛才,他已經(jīng)收到了大侄子武瑜親自送來的書信,信上的內(nèi)容,差點沒把他嚇?biāo)馈?p> 自古帝王多猜忌,現(xiàn)在的靈帝天子,更是「親小人,遠(yuǎn)賢臣」,耳根子又軟,誰在他耳邊上吹一句「定西將軍欲聯(lián)合黑山賊造反稱帝」,那他絕對必死無疑。
現(xiàn)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干脆直接造反得了,反正都是一死。
二是趁黑山賊還沒把此事鬧大,立即發(fā)兵將其剿滅。
但他作為關(guān)隘守將,沒有朝廷兵符,私自出兵,后果也跟造反沒多大區(qū)別。
長得五大三粗的武元,心中竟然生出了幾分惆悵,喃喃自語道:“世間哪有兩全法,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
沒人知道他武元五大三粗的將軍身里,藏著一顆向往文士的心,若是有的選,他才不愿干著拼死拼活的苦差事呢。
“伯翁,請速速決斷!”
“伯翁,橫豎都是死,不如干脆搏一搏,若是能剿匪成功,說不定反而有功無過,賜爵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p> “可這……沒有朝廷虎符,為之奈何……”
武瑜真的無語了,這時候還想著當(dāng)那啥立那啥?
“伯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伯翁可假借巡狩之名,趁機解決之一大患!”
武瑜說完,見武元還待猶豫,便單膝下跪,一臉嚴(yán)肅的說道:“請伯翁,當(dāng)機立斷!”
武元權(quán)衡利弊后,咬著牙下令道:“傳令下去,軍事緊急,命校尉功曹掾?qū)俑黝I(lǐng)本部人馬,三更造飯,四更東門點將集合,五更拔營?!?p> “伯翁,侄兒愿隨軍出征!”武瑜單膝跪地說道。
武元見他又如此膽氣,面色一喜說道:“好侄兒,你有勇有謀,伯翁現(xiàn)正式辟你為隨軍主簿,與本將軍一同前往殺敵剿匪。”
“謝伯……不,謝大帥?!?p> .
東門管平臺堡壘上,六千士卒披甲執(zhí)銳,一片肅殺之景。
葦澤關(guān)西邊就是晉地,那里常年遭受匈奴,胡人的侵?jǐn)_,可以說這里的士卒都是經(jīng)歷過血與火的考驗的,每個士卒臉上都帶著風(fēng)沙吹成的剛毅,他們或許算不上精銳,但士兵的整體素質(zhì)還是比較高的。
東門點將臺上,已經(jīng)有了決斷的武元,似乎恢復(fù)了幾分將軍模樣,一臉嚴(yán)肅的說道:“諸位將士,常山郡亂匪齊聚,本帥代天巡狩,鎮(zhèn)守一方,豈能坐視不理,眾將聽令,快速前進(jìn),日出前到達(dá)井陘口,殺賊建功,出發(fā)!”
“諾!”
山呼海嘯的應(yīng)諾聲后,六千守關(guān)將士兵發(fā)蒼巖山。
已經(jīng)成為主簿的武瑜,心中升起了一股狠意。
那群該死的黑山賊,居然還敢打自己,今日就讓你們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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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巖山上,張慎一臉憊懶的坐在黑山寨大廳的地上,忽然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無數(shù)雙想要殺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然而張慎卻沒有絲毫慌張,現(xiàn)在老爹已經(jīng)送走了,你們還有什么可威脅我籌碼嗎?
我就是明擺想拖延時間,怎么地吧!
張慎一副滾刀肉的樣子,氣得黑山賊眾人恨不得把他活撕了。
尤其是三當(dāng)家王當(dāng),他表現(xiàn)得最為急不可耐,抓起了張慎的衣領(lǐng)拎了起來。
臉上的刀疤充血后,顯得格外的猙獰,換了別的時候,這表情的是可以止小孩夜啼的。
張慎心想,你還能殺了我不成,制鹽的法子你還要不要?
任憑黑山賊怎么威脅,張慎硬是不松口,始終都是那句話:“今天制不了鹽,明天再說吧?!?p> 他心里想的卻是,等明天葦澤關(guān)大軍一到,將你們殺得片甲不留,小爺我就趁亂逃走。
這制鹽的法子,我還是寫成文字,燒給你們吧,哈哈。
張慎心中大笑不已,喜悅之色躍然臉上。
就在褚飛燕氣得牙癢癢的時候,一個傳令小兵跑過來,在他耳邊低聲細(xì)語的說著什么。
褚飛燕聽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豎子好膽,你以為拖延時間,就可以等到有人來救你嗎,哈哈……”
什么意思?
張慎心中一緊,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果然褚飛燕拍了拍手,黑山賊將一個人拖了進(jìn)來,扔在張慎面前。
蘇謹(jǐn)!
這特么的又是鬧哪一出??!
“蘇世兄,你怎么會被抓來這里的?”張慎皺著眉頭問道。
“咳咳”蘇謹(jǐn)咳嗽了幾聲,似乎受傷不輕,她原本就是箭傷未愈,現(xiàn)在更是傷上加傷,帶著有些沙啞的虛弱嗓音說道:“本想……咳……咳來救你回去的,卻一時不慎中了陷阱……”
張慎此時才發(fā)現(xiàn),她的右小腿上,血跡染紅了一大片,似乎是中了捕獸夾之類的陷阱。
他父親蘇雙被救回來后,有點不放心張慎,或許也是不愿欠張慎人情,就偷偷的獨自一人,想潛入黑山寨來救張慎出去。
“你……唉……”張慎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本想說蘇謹(jǐn)這不是來添亂嗎,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了,畢竟人家也是好心來救他的。
說來他自己也有責(zé)任,這就是沒跟隊友溝通好的結(jié)果。
可張慎心里還是忍不住吐槽:可誰特么想得到,這小白臉居然這么彪???
算了,多想無益,張慎從來不會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并不是他的性格,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與其后悔自責(zé),不如想辦法解決。
“佛爺恕罪,或許蘇兄只是一時不察,迷失方向,誤入貴寶地。
還請佛爺莫要怪罪,不如佛爺放了蘇兄。
在下立即將制鹽之法告知佛爺?!?p> 張慎剛說完,蘇謹(jǐn)就有些臉紅了,這么蹩腳的理由,恐怕三歲小孩都不信吧。
張慎也沒指望對方會信,只不過交手了這么久,他多少摸清楚了點褚飛燕的脾氣,只要是自己服軟了,多半還是有得商量的。
可這次張慎失算了。
褚飛燕顯然是被張慎此前的態(tài)度給激怒了,冷哼說道:“張慎小兒,任你舌綻蓮花,灑家這次也不上你的當(dāng)了!來人,將他拖下去……”
“且慢!”張慎擋在了蘇謹(jǐn)前面。
拱手對褚飛燕恭敬的說道:“佛爺息怒,在下并非有意誆騙佛爺,只是這制鹽之法,今日確實無法施展?!?p> “額?”褚飛燕皺起了眉頭,死死盯著張慎說道:“你是欺灑家的刀不利乎!
左右,動手!將張慎小兒也一并拖下去……”
“且慢!”張慎又喊了一聲。
這回黑山賊小弟沒收到褚飛燕的眼色,自然不會停手,一人一邊,架著張慎的胳膊就往外邊走。
“啊,佛爺容稟,這制鹽之法,需要在烈日之下才能施展啊……”
張慎聲嘶力竭的喊了出來,終于褚飛燕的耳朵仿佛跳了一下。
對著黑山賊小弟招了招手,黑山賊小弟會意,便放下了張慎,說道:“嗯,你繼續(xù)說?!?p> 張慎擦了擦額頭上滮出來出來冷汗,對褚飛燕說道:
“這制鹽之法,確實需要烈日方可施行,而且離太陽越近,陽光越是酷烈,制鹽效果越好,尤其是在山頂頂峰處?!?p> 張慎侃侃而談,將褚飛燕唬的一愣一愣的。
可沒辦法,這年頭,誰掌握了知識,誰就有話語權(quán)。
“曬太陽?去山頂?”褚飛燕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心想,莫非這小子又要耍什么花招?
可通往山頂就只有一條路,后邊就是懸崖峭壁,除非是神仙,否則誰也別想從那峭壁上下去。
“灑家從沒聽說這制鹽還要挑地方的,豎子,你是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樣?”
“豈敢豈敢,佛爺難道不曾見過渤海之畔,鹽田都是在烈日之下烘曬的嗎?”
褚飛燕摸了摸腦袋,有點拿不定主意。
這時有個黑山賊小頭目站出來說道:“佛爺,這小子好像說的沒錯,鹽田真的是要暴曬的?!?p> 接著又有幾人附和,褚飛燕眼中的疑惑消散了一些,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明日吧?!?p> “多謝佛爺,那不知佛爺能否放了蘇兄?”
“豎子,灑家答應(yīng)不殺你,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賜了,你莫要得寸進(jìn)尺!”褚飛燕狠狠瞪了張慎一眼說。
接著又帶著幾分惋惜的對蘇謹(jǐn)說道:“你小子能跟灑家斗了三十回合不落敗,也是個厲害人物,可正因如此,灑家斷不能留你!來人將他拖出去,亂刀砍死,以絕后患!”
這……張慎傻眼了,感情剛才自己的一通操作,全白忙活了。
蘇謹(jǐn)咬著嘴唇,一言不發(fā),顯得有些無助,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結(jié)果。
但張慎說不,你其實還可以搶救一下。
“哈哈……殺人活佛褚飛燕,居然害怕一個身受重傷的少年,這說出去還不得笑掉大牙,哈哈……”
張慎此言一出,黑山寨大廳頓時炸開了鍋。
“你居然敢嘲笑佛爺,找死!”
“豎子狂妄!佛爺天生神力,又身輕如燕,驍勇善戰(zhàn),自創(chuàng)殺豬三刀,開膛破肚,令敵人聞風(fēng)喪膽,我對佛爺?shù)木囱鋈纭馉斎绱擞⒚魃裎?,又豈會怕這黃口小兒!”
“大兄說的對,俺也一樣?!?p> 褚飛燕聽著下面亂糟糟的,不由一陣心煩,呵斥道:“夠了!”
然后一步一步從首座上走了下來,身上散發(fā)著恐怖的殺氣,眾人都嚇得寒蟬若禁,接著伸出砂鍋大的手掌,捏著張慎的脖子,陰森的說道:“當(dāng)真以為灑家不敢殺你?”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義之所向,無怨無悔。”
“好一個無怨無悔!”
褚飛燕邊說著,他的手掌邊逐漸收縮。
張慎只感覺一股巨力掐住了兩邊的頸動脈,腦袋里的血流下不去,只能憋在臉上,很快他的臉很快就脹紅起來,而且又往變紫的趨勢。
“你知道嗎,灑家當(dāng)年是沒有刀的,有個死禿子也是像你這般聒噪,灑家就這樣把他的脖子給扯了下來……”
說著,褚飛燕便要用另一只手揪住了張慎的頭發(fā)。
“住手!”
這時,蘇謹(jǐn)用出了僅存了全部力氣,狠狠的撞在了褚飛燕腳邊。
褚飛燕卻不躲不閃,輕輕一腳,便將蘇謹(jǐn)踢飛了兩米遠(yuǎn)。
不過有了這一變故,褚飛燕似乎也冷靜了下來,松開了掐住張慎脖子的手。
“咳咳咳……”張慎軟趴趴的倒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著,大口的喘著粗氣。
殺人活佛,果然心狠手辣!
有那么一瞬間,張慎真的覺得自己死定了,沒想到褚飛燕雖然貪婪,但有些東西該舍棄的時候,居然能狠得下心來,果斷舍棄。
看來人性之復(fù)雜,不是光靠三言兩語的分析能完全弄明白了。
這件事也算是給了張慎一個不小的教訓(xùn),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看來以后真不能小瞧任何一個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