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負責到底
這回換作風逸塵愣住了??椩戚p輕抬手,將他臉上的面具揭了下來??椩仆行┏錾?。
“圣女?”風逸塵問道。
“你這一路都喊我圣女,聽的我也怪別扭的。要不你還是喊我織云吧?!?p> 風逸塵猶豫道:“這怕是不好吧。”
“你不是說我讓你做什么你都會做嗎?”
“那,織云。”
織云很滿意地笑了笑。然后她又轉頭望著那團火焰,緩緩道:“其實我這個圣女,當?shù)牟⒉豢鞓?。?p> 風逸塵覺得她可能要開始將一個很長的故事了,他不想打擾她,便默默地聽著。
織云繼續(xù)喃喃道:“小時候,我爹對我不好,我娘死后我便逃出了家。半路上被七諫樞的人抓進了一處古墓。在那古墓的地牢里,我遇見了其他幾個一起被關著的孩子。我們這幾個孩子,每日都被送到古墓中的一個房室中,忍受著非人般的折磨,有的人實在忍受不了,就死在了地牢里。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直到四年前,地牢里只剩下我和娜姆,其他人都死了。有一日,婆婆終于告訴了我們真相。原來我們這些孩子,是被七諫樞精心篩選出來繼承圣子或是圣女之位的。之所以要忍受這樣的折磨,就是為了不斷提高我們靈力的極限,直到選出靈力最高之人,繼承圣子或是圣女之位。我為了讓娜姆活下去,便想去找一種神奇的草藥,聽說吃了這草藥靈力便能得到大幅提升,這樣娜姆就能成為圣女,就能活下去了??墒鞘朗禄闹?,我找到了草藥,娜姆卻……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所以我就這么成為了圣女。
人們都說,七諫樞的圣女是永靈之光,可我看不見那光,我只覺得黑暗。我只要一閉上眼,地牢里孩子們的身影就會浮現(xiàn),我沒法兒忘了他們,沒法兒樂滋滋地享受圣女的殊榮。有時我想不通,為何就獨留我一個人茍延殘喘般地活了下來呢。
方才在山頂,若不是你拉了我一把,我可能已經解脫了。”
“那不叫解脫,那叫逃避。”
織云一聽,不禁蹙眉。風逸塵接著說:“試想,當初若真是娜姆活了下來,成了圣女,結果她沒當幾年圣女就跳崖自殺了,你泉下有知,可欣慰?”
織云面色慍慍,這話著實聽著不舒服。但靜心一想,自己就這么一走了之,灑脫不足,倒確實有些不負責任。良久,織云嘆了一口氣,道:“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你說得似乎也沒錯。所以,要多謝你方才拉住了我?!?p> “守護你,是我職責所在?!?p> 織云有些厭煩地說:“你成日把職責掛在嘴邊,倘若你不是我的天星衛(wèi),你就不管我死活了是嗎?”
這一回換成風逸塵被噎住了。見他不回答,織云不禁翻了個白眼。
風逸塵突然問道:“織云?”
“干嘛?”織云沒好氣地回應到。
“方才你所說的那些,應該算是七諫樞的秘事,你為何要同我說這些呢?你就不怕,我傳出去?”
“哼,”織云冷哼道,“七諫樞之事,豈是你想說就能說出去的?怕是你還沒說出去幾個字就已經被七諫樞給……”說著,織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然后她接著說道:“地牢里的那些事,我確實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曾經有一個人也很好奇我的過去,我答應他,倘若我們有緣能再相見,我定然會將這一切一字不落地悉數(shù)相告,可我還是失約了。如今我怕是再無機會見到他,所以我決定把我的過去告訴你,也算是了卻我心中一絲遺憾吧?!?p> “為何是我呢?”風逸塵不解。
織云凝望著風逸塵,輕輕說道:“可能因為,看見你我就會想到他吧?!?p> “可是因為我們長得像?”
織云仔細打量了一番風逸塵,搖了搖頭說:“不像,你不是他。”
“織云,謝謝你愿意同我說這些?!?p> “風逸塵,寒闕宮清冷孤零,這些年你守著這么一座宮殿,也是苦了你?!?p> “屬下并不覺得苦,這都是屬下……”
“職責所在?!笨椩坪退瑫r開口,一齊說出了這四個字。風逸塵一愣,望向織云,二人相視一笑。
織云笑嘻嘻地調侃道:“我算是摸清了,你這個人只要是職責分內之事,那便是讓你做什么你也都會愿意的?!?p> 風逸塵淺淺地笑了笑不再說話。月色很美,篝火很暖,風很溫柔,一切都很好。
就這樣二人一路趕回七諫樞。剛進入蘭斯境內沒多久,便被七諫樞的人找到,帶回了七諫樞。
樞皇得知圣女回來了,欣喜若狂,立即動身趕往寒闕宮問候。織云以“不知被何人虜去,幸得天星衛(wèi)風逸塵搭救”這樣的借口搪塞了過去。樞皇倒也沒起疑,他告訴織云,那日假扮婆婆之人已被他們抓了起來,幾番盤問,那人至死不肯吐露半分,所以七諫樞并沒有任何人證、物證去指證究竟是誰劫走了她。樞皇還告訴織云,青叢衛(wèi)在當日祭壇附近的樹林里發(fā)現(xiàn)了婆婆的尸首,此番擄走圣女,全靠易容術,至此以后七諫樞當提高警備,以防再有類似之事發(fā)生。
因為婆婆身故,樞皇便給圣女又派來了兩位侍女,一位叫夏提,一位叫阿曼??椩浦坏幂p聲謝過樞皇。
樞皇走后,織云一人在空蕩的寒闕宮中黯然神傷。原本,她滿心歡喜地回來,想要告訴婆婆,她想通了,她決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墒?,就連這世間唯一能與她分享這份喜悅之人,都離她而去了,從此以后這世間還有何人何事值得她再留戀呢?為何命運總是如此地捉弄她呢?
新來的兩位侍女,受命一直在宮外等候,這是織云和婆婆的寒闕宮,其他人,皆是外人。
織云獨自一人癱坐于寒闕宮正殿的地上。自樞皇離去后已過了三個時辰,她卻一直保持這個姿態(tài),紋絲不動。此時已是明月高懸,寒闕宮中卻未亮起一點燭火,原來黑暗才是最適合她的顏色啊。
突然一束光打破了寒闕宮的黑暗,就如那日在傲云山上那束耀眼的光芒。在黑暗中待久了,微弱的光也會顯得那般突兀??椩撇唤檬终谧×搜劬Γ挪恢劣诒荒鞘獯掏?。她閉著眼睛,聽見有腳步聲慢慢走近了自己。
再次睜眼之時,她看清了來者,不禁一震,居然是風逸塵。如果沒有記錯,她曾親口下令,讓風逸塵不得踏入寒闕宮半步。而此時,風逸塵卻罔顧自己的命令,借著日明術的光亮,走進了這座兩年內他從未踏入的宮殿。
“你怎么來了?”織云詫異地問。
“我怕無人替你點燈,所以我來了。”
“我好像有說過,讓你不要踏入這里半步?!?p> “可我也說過,保護你是我職責所在。婆婆不在了,我擔心你心痛難忍又做出傷害自己之事,你若是受了傷,那便是我的失職,所以我要來看看,你還好不好?!?p> 織云卻一臉不以為意地說:“可樞皇告訴我,這次你保護我立了大功,樞皇決定升你作天星衛(wèi)的副統(tǒng)領,從此以后你便不再是我的護衛(wèi)了。保護我,也不再是你的職責了?!?p> 風逸塵望著眼睛紅腫卻努力裝作平靜的織云,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守護你,是我風逸塵此生對你的承諾。無論你接受也好,嫌棄也罷,我都會在你身旁。樞皇那邊,我已經回絕了。我這一生,都會是你織云的天星衛(wèi)?!?p> 心中一陣莫名的抽動,這是織云從未有過的感覺,一滴溫熱的淚滑過右臉頰,她立即別過頭將眼淚抹去,在外人面前流淚實在不是她的做派。柔弱這種東西,收起來留給自己就好,憐憫與疼惜,從來都不是她的奢求。
風逸塵的視線卻沒有回避,他目不轉睛地望著織云說:“如果想哭,那便放聲哭。這世間,沒有不曾流淚不曾傷心的人,織云,接納自己的軟弱才是真正的強大?!?p> 這番話,就像是解開了織云心上長久以來的枷鎖,她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就如那一日在傲云山之巔一樣。怎的如此巧,那一日,也是風逸塵陪在身側呢?
待織云慢慢平靜下來以后,風逸塵輕聲說道:“我只想告訴你,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至少你還有我?!?p> 織云側目凝望著風逸塵,他還帶著那頂十分丑陋的面具。她抬起手,再次將那面具摘下來,扔到一旁。那張熟悉的臉龐是她最不愿見到的,她害怕自己沉淪,害怕自己內心波動,可此時,他的眼睛是那么讓人無法抵抗和拒絕。他是他?他不是他?此刻都不重要了。在她面前的,是真真切切的風逸塵,是說要永遠守著她的風逸塵。
“風逸塵,”織云輕聲問道,“你為何要對我這么好?我早說過,憑我的靈力,我根本不需要你保護?!?p> “那為何你還會把自己弄得這么遍體鱗傷呢?”織云忽然語凝。風逸塵便繼續(xù)說:“我只是希望你快樂?!?p> 快樂?這似乎是織云這一生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這兩個字離她如此遙遠,以至于她連想都沒有想過,眼前這個男人,是這世上自阿娘以后,第一個說希望她快樂的人。她輕笑一聲道:“你可知,承諾給的太輕巧,往往都難以讓人信服。”
風逸塵愣了一下,說:“我沒有在給你任何承諾,我說過,這些都不過是我的職責。”
織云突然放聲笑了起來:“風逸塵,你這個人甚是有趣,既然讓我快樂是你的職責所在,那你可一定要負責到底啊。”
風逸塵望著她,微微一笑:“嗯,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