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顧慮與退卻
涵櫟輕輕握了一下拳,對巫渚說:“那些不是不美好的回憶,那是屬于我的過去。就算我暫時(shí)將這些記憶遺失了,我也絕不愿意徹底將它們遺忘掉。那些已經(jīng)逝去之人終是再回不來了,可至少我還記得他們,只要我還記得一日,他們就能活在我的記憶之中一日。我深知母后所做這一切,皆是盼望我能一世無憂。可我活著,從來就不求了無牽掛。紅塵紛擾,但我心依舊向紅塵?!?p> 巫渚笑意更深了,將扇子打開,在胸前搖了兩下,說:“你既心意已決,我便不再相勸。不去打擾顧韓舒的自在生活,是我體諒帝后一片用心。如今我也不阻攔你卷入這三千繁華,是我欽佩二殿下你的覺悟。既然二殿下已將一切都想起,你我二人也不必再隱匿于這日泉派中了。我這便去告知東方既明?!?p> “到先不急?!?p> “二殿下可是另有何打算?”
“我還未想好下一步,還是先別輕舉妄動。當(dāng)務(wù)之急,我要先把卉笙找回來?!?p> 巫渚一聽卉笙的名字,說道:“今兒個(gè)一早,卉笙確實(shí)來找我了,她說她要走了?!?p> 涵櫟不禁皺了皺眉:“我會把她帶回來的?!?p> 巫渚嫵媚一笑道:“好,我在此地,等著二位?!?p> 離開巫渚的書房,涵櫟仰頭望天,天大地大,卉笙會在何出呢?記憶找回來之后,靈力似乎也跟著拿了回來。他用九天神回術(shù)在夷界探尋,沒有卉笙。是啊,對笙笙而言,夷界怕已是傷心之地了,她避之不及。那可能的去處,便是戎界了。
聽巫渚所說,水晶宮已被封印,所以通往水晶宮的界虛門無法再打開,但通往其它三界的界虛門,他還是可以開啟的。于是他直接前往了夷界。落地夷界,涵櫟閉眼搜尋一番。在婺蘭城內(nèi),涵櫟找到了一絲熟悉的靈力氣息。婺蘭?她為何去了婺蘭?
顧不上太多,涵櫟直接飛向了婺蘭。
卉笙一個(gè)人來到了塔圖國的婺蘭城內(nèi),漫無目的地游蕩在塔圖國。想起哪一日,她和涵櫟在這里吃脊骨,嗯,可真是美味啊。走著走著,卉笙就來到月升節(jié)擺放篝火的空地之上。那一日,月華初升,篝火灼灼,她接過了男子手中的糖,香甜入心。一切仿佛都還在昨日,可竟已是那么久以前了。雖然此生都再無機(jī)會見到心愛的男子了,但只要一想到他一切安好,卉笙便覺得心中還是有一份安然的。
也不知那一日伸手接住幸福的女子們,是否今日都還幸福美滿,牽手之人又是否還在身側(cè)呢。突然間,卉笙有一個(gè)很荒唐的想法,假如那一日,涵櫟向她伸出手時(shí),她便牽住了他的手,今日是否就會不一樣了?她笑著搖了搖頭,這么荒謬之事,虧得自己想得出來。帝后不惜下跪都要哀求自己離開涵櫟,又怎會因?yàn)樽约籂苛撕瓩档氖志陀兴淖兡??如果真要改變什么,那便是她和涵櫟在法界相遇那一日,她就不該說謊話,那樣,她就會直接隨涵櫟去探望娘親,然后重回綠絨鎮(zhèn),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那樣,一尾、二尾、爺爺還有綠絨鎮(zhèn)的大家是不是就都不會死了,那樣她與涵櫟的命運(yùn)是不是就不用糾纏在一起了?
一路胡思亂想,涵櫟幾乎占滿了她整顆心,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卉笙嘆了口氣,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去。剛轉(zhuǎn)身,便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容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一瞬間,卉笙險(xiǎn)些以為眼前之人乃是自己的幻想。她眨了幾下眼睛,再次睜眼時(shí),那張俊美清秀的臉上竟還掛著一個(gè)明媚又熟悉的笑容。涵櫟站在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了左手。
卉笙低頭朝涵櫟的左手看去,涵櫟輕輕將左手掌展開,里面是一顆糖。
“心情不好的時(shí)候,吃顆糖吧,嘴里甜了,心就不那么苦了。”涵櫟咧著嘴,笑著說。
“顧韓舒?”卉笙驚訝道。不對,眼前這位男子眼眸紫光流轉(zhuǎn),不似顧韓舒那般漆黑一片,況且,顧韓舒也不可能會來到戎界。所以他是?
霎那間卉笙就明白了,她日思夜想之人,終于回來了。淚水的崩塌就在這一瞬間。
涵櫟望著泣不成聲的她,心疼萬分。在他無憂無慮的這些年里,眼前的女子到底在承受著怎樣的煎熬。女子明明找到了自己,卻還是選擇默然離去,此番抉擇與苦楚,終是她一個(gè)人承受了。涵櫟收起了手里的糖,慢慢朝卉笙走了過去,輕輕將卉笙攬入了懷中。
這個(gè)擁抱,他們都等了太久太久。
“笙笙,我回來了?!焙瓩翟诨荏系亩叺驼Z道。
卉笙已經(jīng)哽咽不能言語,她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涵櫟。若這是幻夢一場,那便永遠(yuǎn)都不要醒來。
可是突然間,帝后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那番景象又閃現(xiàn)在了卉笙眼前。她猛然一驚,松開了原本抱緊涵櫟的雙手,輕輕將涵櫟推開了。
涵櫟一臉震驚地望著卉笙:“笙笙?”
卉笙擦了擦淚水,吸了吸鼻子,笑著說:“阿櫟,看來,你都想起來了啊?!?p> 涵櫟一笑道:“嗯,多虧你那句此生無悔,否則,我不知要待到何時(shí)才能將過往一切都想起?!?p> 卉笙惘然道:“如此說來,是我讓你回想起一切的啊??赡遣⒎俏宜獍 !?p> 涵櫟有些不解道:“笙笙,這話我有些聽不明。什么叫并非你所意?我恢復(fù)記憶了,你難道不開心嗎?”
“我當(dāng)然是開心的。只是阿櫟,我沒想過要去打擾你在夷界的生活。”
涵櫟似乎有些意識到卉笙對自己的回避,疑惑地問:“笙笙?你到底怎么了?如今我什么都想起來了,你為何反而對我有些推卻?”
卉笙沉默了片刻,說:“阿櫟,你可還記得,我們離開水晶宮之前,帝后對你下的令嗎?”
涵櫟低下頭,想了一下。那日,他去求母后賜婚,卻沒想到母后封了他的靈術(shù),令他三日之內(nèi)去夷界,永生不得再回水晶宮。
卉笙從他的神情中猜到他已經(jīng)想起來帝后下的令了,于是說:“我想,帝后一定是知道你不會心甘情愿地在夷界生活,才會決定先將你的記憶封存,再送你去夷界的吧。你看,這二十年,你過得多好?!?p> 涵櫟突然有些明白卉笙的顧慮與推卻了,他趕忙安慰道:“可眼下,我不是都想起來了嗎?母后當(dāng)日是下令讓我離開你,可如今時(shí)過境遷,今非昔比了,母后下的令也不作數(shù)了?!?p> “怎能不作數(shù)?阿櫟,我看得出來,帝后是真心愛你,真心為你,才會做出這番決定。她費(fèi)盡心思都要你徹底遠(yuǎn)離神族之事,我雖不知其因,但帝后一定是逼不得已。倘若不是我的出現(xiàn),你此刻還在日泉派快快樂樂地過日子。所以,顧韓舒的人生不該被我打擾?!?p> 涵櫟覺得有些不可理喻,急切地說:“笙笙,你怎會這般想?我承認(rèn),母后是有下令讓我離開你后一個(gè)人去夷界。可如今,水晶宮遭了難,那么多人等著我回去。母后如今也生死未卜,你讓我怎么可能一個(gè)人在夷界,對這一切裝作全然不知呢?你若真的如此顧及母后下的令,又為何要去日泉派尋我呢?”
是啊,早點(diǎn)明白這一切都是帝后所為,那她為何還要去尋涵櫟,也許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gè)錯(cuò)?;荏舷蚝笸藚s一步,說:“那日,楓駿山之上,你為了給我留一線生機(jī),躍下山崖。這些年,我每日都在想,你是否安然無恙。我尋你,也不過就只是想確認(rèn)你還活著。如今我知你安好,就別無他求了。阿櫟,回去吧,我相信帝后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和深意。若是輕易違背,我怕日后會給你招來不測。水晶宮一役后,我只求你安好?!边@五年的煎熬讓她明白,她實(shí)在無法再次見到涵櫟出一點(diǎn)點(diǎn)事了。
“不測?哪里來的不測?笙笙,你是不是想多了?”涵櫟不可置信地問。
“你就當(dāng)我是多想吧,既然是帝后下的令,我身為水晶宮的尊使就不能輕易違背。所以你回日泉派吧,去把顧韓舒的人生過好。這便是你母后對你唯一的愿望了?!?p> 涵櫟此時(shí)的心中真是五味雜陳。他實(shí)在看不透卉笙,她那般不辭辛苦地尋他,待終于尋到他了,卻又想當(dāng)一切都沒發(fā)生過,各自安好。安好,沒有卉笙的日子,他如何安好?那一日他被母后封了靈力,他也絕望心灰放棄過,以為此生再無法給卉笙幸福了。但水晶宮突然遭變,一切都不一樣了,他不明白卉笙為何還要揪著當(dāng)初母后的那個(gè)決定不放。
他實(shí)在看不透卉笙,問道:“笙笙,我實(shí)在弄不明白你到底如何想的,你來尋我,卻又和我說,你沒想打擾顧韓舒的人生,那涵櫟的人生呢?你可有考慮過我心中所想?”
卉笙搖著頭說:“阿櫟,我知道我的話聽上去很亂,我所行之事也很亂,我很抱歉。但我自己也很亂。也許我自己都沒有想好,就追尋著你去了日泉派。但我此刻終于清醒了,帝后下的令,我是不會違背的,因?yàn)樗@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好,就算她有她的原因,就算她是怕我遭到不測,那不測還未降臨呢,你犯不著為了一都不確認(rèn)是否會發(fā)生之事,就斷了自己眼前所有的路啊。路是人走出來的,未來之事,交給未來就好。更何況,我有信心,無論發(fā)生何事,我都能應(yīng)付得過來?!焙瓩狄贿呎f,一邊朝卉笙上前一步。
卉笙卻后退了一步以保持和涵櫟之間的距離:“那你可有曾想過,眼下水晶宮被封印了,帝后生死不明。若是有朝一日我們解開了封印,帝后重新回來主持大局,到時(shí),你還是會被送回夷界的?!?p> 涵櫟覺得,再這么糾纏下去也辯不出個(gè)結(jié)果來。所以他嘆了口氣問:“那眼下你到底準(zhǔn)備如何做?”
卉笙眼睛望著地,想了想說:“我,就留在戎界。你,就回去當(dāng)顧韓舒吧?!?p> “這么說,你是鐵了心不要和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