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引君入甕
卉笙就這般離去了,匆匆而別。
她留了幾封信給水晶宮的朋友們,比如李霜蕓,紹冰,再比如一直陪伴她的四位御師。她沒有當(dāng)面道別,因為心痛之時,是無法說出話的。所有人都震驚于她的匆忙訣別,但她已然離去,再無法詢問她什么了。
她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去哪兒。她說要去靈界,煜昴門也證實她確實去了靈界,但紹冰并未受到任何她的消息。她就這樣消失了,無影無蹤。
自那一日卉笙離去后,涵櫟已經(jīng)在凌虛殿中連續(xù)五日閉門不出了。每日,陸文博都會把食盒放在他的房間門口,但食盒從未被打開過。
第六日,陸文博實在看不下去了,推門而入。
涵櫟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沒有流淚,沒有歇斯底里,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但陸文博看見了他的眼睛,那里寫滿了絕望。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徒留一具空殼。
陸文博走到涵櫟的身旁,坐下來,望著透窗而過的光在地上映出的斜影,說:“你若想她,為何不去尋她?使用九天神回術(shù)的話,一定能找到她吧?!?p> 涵櫟一動不動,喃喃低語道:“文博,你知道嗎,她說,她不愛我了?!?p> 陸文博先是一驚,轉(zhuǎn)念一想,斥責(zé)道:“她說她不愛你,你就信啊。她對你的心,盡人皆知,你會不知?你若不想她走,有一萬種方法可以留住她啊。”
涵櫟輕輕閉上了眼睛,低語道:“我知道她在騙我?!?p> 陸文博吃驚得望向涵櫟。涵櫟繼續(xù)說:“我知道,她還愛我。我知道她在騙我。我都知道。正是因為我知道,我才明白,她是真的不得不要離我而去了。她不肯說原因,是怕我擔(dān)心。我還知道,她一定自己也很難過。我不想讓她難過,所以放她走,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p> 霎時,陸文博覺得心頭一陣從未有過的難過,他無法再安慰什么,他拍了拍涵櫟的肩膀,便起身離去了。
又過了兩日,涵櫟還是不吃不喝,也沒有走出門半步。
這一夜,星耀來到了凌虛殿。
屋中無燈,月光也被擋在了窗外。也許只有漆黑的夜色才能隱藏住落寞之人的寂寥。所以星耀沒有點燈,而是摸著黑坐到了涵櫟的身側(cè)。
“哥,笙笙走了?!?p> “嗯,我知道?!?p> “你說,我們倆兄弟還真是凄涼,心愛之人,都不得相守?!?p> 星耀沉默良久,說:“至少,卉笙還活著?!?p> 涵櫟輕笑一聲:“你說,是生離更苦,還是死別更苦?”
一聲嘆息?!岸伎唷!?p> “你會忘了織云嗎?”
“你會忘了卉笙嗎?”
沉默。星耀伸出手,環(huán)搭在涵櫟的肩膀上,他趕緊涵櫟雙肩微顫,應(yīng)是在抽泣。星耀沒有說話,這種苦他受過,無法安慰,只能自己受著。受著受著,就習(xí)慣了。
第二日,涵櫟終于走出了房門。陽光蟬鳴,還有飄落的櫻花花瓣,他愛卉笙,卉笙愛他,如此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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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鸞殿。
大概是之前帶卉笙入夢,真的耗費了太多靈力,自那日以后,影汐便一直倍感疲憊,多數(shù)時間都躺在床上休息。她知道二哥自卉笙離去后一定痛不欲生,但她沒有去安慰二哥。她無法面對二哥,她覺得心中有愧,終究,是她逼卉笙離去的。
大哥來看過她數(shù)次了,很是擔(dān)心。她不想讓大哥多慮,但她也無法解釋些什么,只能蒼白無力地安慰著大哥:“沒事,沒事的?!?p> 說來也巧,自打卉笙離去后,影汐便在沒有夢見過那場滅世,也許,宿命真的被打破了。但這幾日她又開始做新的夢了,夢中的內(nèi)容她記得,夢中的結(jié)局她也記得,她知道這一次再無法逃避,那便坦然接受吧。在那之前,她必須要做好完全的準(zhǔn)備。她這么告訴著自己。
她扭頭,望了望枕邊的木雕鈴鐺,那是子彥留給她唯一之物。她輕輕握緊了木鈴,輕聲說:“子彥,就讓我們一起,了結(jié)這一切吧?!?p> 然后她起身,喚來女使幫她穿戴整齊后,她去了十合殿。
“影汐,找我有事?”星耀見妹妹來了,親昵地問。
“大哥,我想問,你們可有找到古拉夏的藏身之處?”
聞此,星耀有些驚訝:“你怎么會問這個?”
影汐說:“你也知道的,我一直想替子彥報仇,但這么久了,我們完全沒有古拉夏的消息,我有些急了?!?p> 星耀放下手中的文書,走到妹妹跟前,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頭,說:“別著急,大哥答應(yīng)你,一定會找到古拉夏,殺了他替子彥報仇的?!比缓笏栈厥郑f:“不過大哥也不瞞你,古拉夏的藏身之所我們一直都追查不到,哪怕是九天神回術(shù),也查不到古拉夏的蹤影?!?p> 見影汐一臉失落,星耀笑著安慰道:“你不要太擔(dān)憂了,我相信古拉夏也不會一直按兵不動的,她遲早會露出馬腳,到時我們一定不會再錯失良機(jī)的?!?p> “大哥,”影汐又問道,“為何我們一直找不到古拉夏的藏身之所呢?”
星耀想了想說:“照理說,九天神回術(shù)可以搜尋整個五界,但我們一直無法找到魔族的蹤影。要么,他們設(shè)下結(jié)界擋住了九天神回術(shù),要么就是魔族根本不在五界之中?!闭f完后,星耀笑了笑,又摸了摸影汐的頭:“好了,丫頭,別想了,這些事就交給我吧。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好好修養(yǎng),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樣了?!?p> 影汐咧嘴一笑:“好,我都聽大哥的?!?p> ---------------------------------------------------------------------
靈界,旭峰山。
清晨的霧氣如白色緞帶一般,覆蓋著山間的每一寸土地。卉笙于清晨醒來。說來也巧,以前在綠絨鎮(zhèn),早起總是一件考驗靈魂的事情,但不知從何時起,卉笙已經(jīng)很少會于巳時以后醒來。這些年,睡到日上三竿的那些日子里,都有涵櫟相伴在側(cè)。
卉笙坐起身,聆聽著山間的鳥鳴。鐘靈毓秀的靈界孕育了許多卉笙從未見過的生靈,它們棲息于人跡罕至的山河間,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正如卉笙此時一般。搭一屋,圍一院,籬笆下種花,園田外撒種,溪水中捕魚。有時遇見一些沒見過的靈獸,卉笙也會嚇一跳,不過這些靈獸大多并不攻擊人族,卉笙就和它們打個招呼,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之中。
如果,所有的相遇和離別,都又這么簡單又瀟灑就好了。
卉笙起身,用昨日收集的泉水洗漱后,簡單地用絲帶扎起來頭發(fā)。先弄一些吃的吧,卉笙這么想著。走入廚房,角落的背簍中是昨日采摘而來的果蔬。靈界與神界十分相似,四季如春,作物不分季節(jié)地茂盛生長,所以田園之下自給自足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這也是卉笙選擇住在靈界的一大原因。至于另一個原因嘛,法界回不去,戎界熟人太多難免相見,夷界的回憶太多怕承受不起,所以只有靈界了。
靈界很好,這里是織云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
走出屋外,又是艷陽高照。靈界與水晶宮一樣,終日晴空萬里,可對于生長在法界的卉笙而言,反倒有些思念夏雨冬雪的繾綣。背上了放置在院角的背簍,卉笙推開院門準(zhǔn)備去山間采些野果。
離開涵櫟,已經(jīng)兩月有余了。從最初的痛不欲生,到最后的與傷痛和思念和睦共處,人的適應(yīng)能力,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卉笙的預(yù)想。如今,每一次呼吸間,她就會思念涵櫟一次,但她不會再去想相憶卻不能相見的苦楚,只是將這份思念深埋于心,就如一日三餐一樣變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每日,她都會在心中和涵櫟說很多話。
阿櫟,你看,這朵花真好看。
阿櫟,你瞧,北雁雙飛,像不像我們?
阿櫟,你聽,溪水淅瀝,悅耳動聽。
阿櫟,你聞,我做的菌菇羹,香不香?
阿櫟,你知道嗎,我又想你了。
阿櫟,你又想我嗎?
阿櫟,你說,我們還會不會有來生?如果有,我要坐一陣風(fēng),永遠(yuǎn)縈繞于你身側(cè)。
但她的自言自語,從未得到過回應(yīng)。
卉笙抖了抖肩膀,將背簍調(diào)整了一下位置,背起來更舒服了一些。漫步于山間小道,偶爾跳躍幾步,這條路卉笙已經(jīng)十分熟悉了。
但是走著走著,突然天色暗了下來。卉笙警覺了起來,這暗淡的薄霧,像極了瘴氣。為何會有瘴氣?難道是古拉夏要來找她了?若真是如此,她須得立即通知帝君。
還未等她反應(yīng)過來,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團(tuán)黑霧,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黑霧走了出來。古拉夏。
卉笙想迅速傳音給星耀,卻發(fā)現(xiàn)傳音符已經(jīng)傳不出去了。
“別費心機(jī)了,我設(shè)下了結(jié)界,你的傳音符用不了了?!惫爬倪殖鲆坏篱L長的微笑,卻讓卉笙感到毛骨悚然。
當(dāng)古拉夏整個人都站在卉笙面前時,卉笙的身子因恐懼而開始顫栗,她將兩只手握在一起,試圖掩蓋自己顫抖的雙手?!肮爬?,你來找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