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王府獻藝(四)
莫說公孫嬤嬤不悅,就連姑娘中那幾個脾氣很好的,此時也都覺得難以忍受。
先前沒和她們講,害得她們冰天雪地里辛苦排練了這么些天,現(xiàn)如今臨到關(guān)頭,卻突然給她們迎頭澆了這樣一大盆涼水。
郡主想要獻藝自獻之便好,何必非要她們故意擺爛來做襯托呢?
到底把她們這些人當(dāng)成了什么啊……
一時間,倒座房里氣氛沉悶,沒人說話,也沒人臉上有笑容。
一直呆到午時,有人來通知,賞梅宴開始了。
幾個姑娘的不情不愿的抱著樂器,按張婆子所說,胡亂拉彈奏唱一通,回來的時候眼圈都紅紅的,想是受了賓客的嘲諷。
沈湘沅卻總覺得哪里不大對。
謝婭珺貴為高高在上的郡主,王爺怎么可能安排她和她們一道獻藝?這不是自降身份嗎?
再說云楚國廢家妓和官妓制度已久,宴會上請清倌助興早已風(fēng)靡一時,排場越大、演出越精彩,主人家便更有面子。更甚者,連清倌們的長相,也成了貴胄們私下比拼的一項。
若王爺讓她們故意在賞梅宴上擺爛,那不是自己給別人落下笑柄么?
她把自己的疑慮說出來給張婆子和公孫嬤嬤聽,張婆子苦著臉道:“我們也只是聽候金主的差遣罷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可這差遣若只是王妃娘娘瞞著王爺私自下的命令呢?”沈湘沅提醒她,“真正花錢買我們助興的可是王爺,而不是王妃娘娘。”
“這……”張婆子被她問的啞口無言。
“并且我剛才問了迎春她們幾個,說是王爺大發(fā)雷霆,曲還沒奏完就趕她們下場。”沈湘沅冷冷一笑,“若王爺當(dāng)真安排我們這么做,他會在賓客面前如此的失態(tài)么?”
這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張婆子著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要是搞砸了這次獻藝,回去以后馮金花不抽死她才算怪??扇羰堑米锪送鯛敽屯蹂锬?,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欲哭無淚的看向公孫嬤嬤,“嬤嬤,你向來是個有主見的,快想想我們到底該怎么辦?”
“沅沅,你已經(jīng)有了主意吧?!惫珜O嬤嬤卻沒有她那么慌亂,神色仍然淡定,將目光投向了沈湘沅。
她早便看出來了,別的人都在那里垂頭喪氣的時候,這丫頭的眼里卻閃著光,眼珠子骨碌骨碌轉(zhuǎn)個不停。
沈湘沅微微一笑,“沅沅能有什么主意呢?如今所想的,不過是眾姐妹們的心聲。”
隨著她的話,侯蕓,迎春……一個又一個姑娘站了出來,她們的臉上全都是不服輸?shù)纳裆?p> “嬤嬤,張媽媽,我不想對不起我手里的這把琵琶。”侯蕓說。
“我的古琴!”
“還有我的笛子!”
“我為了練好這支舞,兩個腳都長滿了凍瘡,疼得我整夜整夜睡不著……”
每個人都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不管是為了不負這些天的努力,還是為了給自己謀個好前途,總之,所有姑娘的看法都出奇的一致。
“請您準許我們?nèi)σ愿?!?p> 公孫嬤嬤笑了,這是她在綺春苑呆了這么多年以來,最為欣慰和感動的一刻。
……
梅園。
雖然沒有刮風(fēng),但冬月的天還是陰沉沉、冷颼颼的。
好在每一食案前,都放了摻雜香薰、藥材和木炭的暖爐。溫?zé)岬挠南闼囊?,一點也不再顯得冷冽了。
更何況前來赴宴的賓客,皆是臨安的官宦人家,皆是鶴氅裘衣,暖和不說,也端的一派風(fēng)流。
在這之中最令人矚目的,便是臨安王唯一的嫡女,明德郡主謝婭珺。
她裹著一身比雪還要潔白的長毛狐裘,手里捧了個鎏金小暖爐,儀態(tài)高雅,姿容美好。
單是坐在那里,配上四周怒放的寒梅,便是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
“小珺兒,看看這是誰來了?”清澈爽朗的一道男聲傳來,謝婭珺驀然回頭,只見梅林中緩緩走來兩名男子。
那個年紀小些的,里面穿著藍棉衣,外面披一件銀灰色的鶴氅,領(lǐng)口處一圈兔絨,手里還拿著把檀木扇,遮住了一半的臉頰,露在外面的鳳眸彎彎如月。
謝婭珺一見他,臉頰就微微泛紅,起身行禮,“明德參見……”
少年瞇起眼睛,意味深長的“嗯”了一聲。
她的后半截話便改口為:“玄卿哥哥。”
謝玄卿方才滿意的拿扇子敲了敲她的頭。
另外那個人,一身黑色勁裝,腰間帶刀,神情刻板嚴肅,正是勛國公顧明珩。
“顧大人竟然也來了?”謝婭珺掩著唇驚訝道。
“對吧,也給我嚇了一大跳?!敝x玄卿瞥他一眼,故意問,“你平素不是最厭惡那些鋪陳浪費之事,宴會一類能不參加便不參加嗎?今日怎么突然來了興致?”
顧明珩聞言,沉默不語,但眼前卻浮現(xiàn)出那名為“沅沅”的少女,提起裙邊言笑晏晏的模樣。
以及當(dāng)她得知“顧大人今日也會來參加賞梅宴”時,眼里燦若星辰的光彩。
倘若拂了她的心意,那豈不是失信于人?
“說,”謝玄卿抱著胳膊,打趣道:“是不是為了我這珺珺妹妹來的?”
謝婭珺嗔他一眼,“玄卿哥哥你別亂說話?!?p> 謝玄卿想撮合她跟顧明珩,她是知道的??蓡栴}是她的心從來也不在這國公爺身上。
或者說,相處這大半個月以來,她完全也看不上這位。
四世三公、深受玄卿哥哥信賴又如何?這樣無趣的性子,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受得了。
還是她的玄卿哥哥更好些。
顧明珩也不買謝玄卿的賬,搖頭否認。
板著個臉的樣子,讓謝玄卿也深感無語,心里吐槽這家伙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開竅啊。
說出來別人都不敢相信,都二十七八的人了,連個家室也沒有,也不看看他國公府的人丁都稀薄成什么樣子了!
謝玄卿知道,給顧明珩說媒的人也不少,畢竟是勛國公府的高枝,想攀的人能從街頭排到巷尾。
可這家伙每次卻都以公事繁忙,不宜成家為由拒絕了。
更有甚者,別人送他的美妾歌姬,明明都買通管家送到府里了,他倒好,不僅不為所動,甚至還以“私闖民宅”為由,將那些美人們?nèi)冀挥枇斯俑l(fā)落。
明明是同胞兄弟,怎么就跟他那個才子弟弟相差這么遠呢?
謝玄卿深深的懷疑他是不是真如坊間傳言所說,有那什么龍陽之好……
想著他就打了個哆嗦,看顧明珩的眼神都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