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是晚上報的,吳梁的電話是第二天來的。
剛從食堂出來的江邊,嘴里叼著一個巴掌大的包子,手上切換著書本和雨傘。
昨天夜里又下了點雨,但是沒關(guān)系,他喜歡雨天。
手機響起,江邊更手忙腳亂了,把書夾到腋下,一邊注意避開地上的水坑,一邊從兜里掏著手機。
“wi?”因為叼著包子,只能從嘴角發(fā)出漏風般的聲音。
“你怎么想的你告訴我?!?p> 江邊先是疑惑,隨后意識到可能阿杰真的是天外生命,自己誤打誤撞成真了,于是用略帶沉重的語氣說道,
“為了人類罷了?!?p> 吳梁:“?”
“阿杰怎么樣了?”
“什么阿杰?不是他怎么樣了,你知道現(xiàn)在我怎么樣了嗎?”
吳梁的激動即使隔著手機都體現(xiàn)得一清二楚。
“我以為你發(fā)現(xiàn)超越者的蹤跡,就帶著幾個同事去調(diào)查了。
你知道那是哪兒么?那是個紅燈區(qū)?。?p> 到那兒我們?nèi)铝?,虧我出發(fā)前還跟同事說是秘密行動!
我們還在那兒碰見了隊長,被隊長一頓訓(xùn),說我思想作風有問題。
現(xiàn)在整個小隊都知道了,全拿奇怪的眼神看我,新來的幾個女同事還帶著嫌棄你知道嗎!
要不是我跟隊長保證一萬字檢討,這事還得傳到其他小隊去!
你到底咋想的啊朋友?”
江邊咬下一口包子,含糊道,“你隊長出現(xiàn)在那兒難道不是更值得注意的事兒么?”
說罷就急匆匆地告別,“我有點事兒先掛了,你一會兒來學校一趟,這次真有重要情報給你?!?p> 說完不給吳梁任何機會,果斷掛斷了。
電話那頭的吳梁看著結(jié)束通話的提示一臉懵逼,但仔細想想江邊說的話,好像是有哪里不對,后知后覺地向著辦公室外走去,恍然大悟似的嚷嚷著,
“隊長,隊長!”
江邊收起手機,一邊思索一邊啃著包子。
昨天晚上他想了個新的辦法,也能用于篩選潛在的黑環(huán)星人。
那就是利用吳梁的身份,拋出一個假消息,像是抓到了一個天外生命之類的。
而那黑環(huán)星人被監(jiān)控已久,雖然身份沒有徹底暴露,但一直想要和先遣部隊聯(lián)系的他,聽到這種消息必然驚慌,即使有所懷疑,也會暗中查探。
江邊只需要在拋出誘餌的地點周邊觀察,甚至都不需要親自犯險,把消息一并傳給吳梁就行。
至于自己是怎么知道這一天外生命存在的,甩鍋給陳山闔就好了。
反正他在跑路,再增加一點谷神部對他的重視也好,給點壓力才能進步嘛!
等待的過程并不難熬。
已經(jīng)有了一些思路的江邊,一邊在腦袋里快速復(fù)盤記憶中所有同學的表現(xiàn),一邊瞪大了眼睛像是在發(fā)呆,其實是收集新的資料。
誠然他只清醒不過數(shù)個月,過往的經(jīng)歷也只是一條和絕大多數(shù)同齡人并行的線。但就像是天生會運用這份賜予似的,就算收集整理信息的能力暫時被禁,他也很快就找到了這剩下的,看似不值一提的記憶力的用法。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對人一無所知沒關(guān)系,對人表情動作背后所蘊含的行為心理學知識一無所知也沒關(guān)系,只要一遍遍地重播就好了。
人是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每個人都會自然地適應(yīng)自己的身份,并做出與身份相匹配的行為。
學生應(yīng)該讀書,但也有人覺得應(yīng)該玩游戲。男生和男生玩的近,也有人喜歡和女生玩的近。有人覺得閑聊就是為了閑聊,而有人覺得閑聊是為了套信息。
大部分人不知道自己這個身份該做什么,或者說沒有一套嚴絲合縫的行為準則,很多行為都是無意識的。
而扮演者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所以每個動作和行為都像是精心編排過。
在這樣的潛意識影響下,所有人的行為都是過去經(jīng)驗和內(nèi)心意愿的總和,而扮演者的行為則是條例和觀察模仿的后果。
有可能黑環(huán)星人是影帝級別,所有行為都自然不刻意,甚至于都忘了自己并非人類,而是天外生命。
但江邊在賭,賭他這三年的時間里,還沒能徹底習慣人類文化的方方面面。
心里時時刻刻都有那個作為黑環(huán)星人的自我存在,必然不能將這些未經(jīng)總結(jié)的細節(jié),記憶得像與生俱來的,呼吸喝水的能力一樣自然。
簡單來說,就是賭他做人時間太短。
目前為止,江邊的觀察還是收獲頗豐的。
原本是毫無頭緒,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現(xiàn)在看誰都像內(nèi)鬼了。
下午吳梁來的時候,臉色并不是太好。
江邊約他在門外的走廊見面,剛好是教室里人能看見的角度,卻又不至于被聽去說了什么。
“怎么臉色這么差?”
“有什么要說的趕緊說完,我回去還得寫檢討呢?!?p> “別急啊,你沒找你隊長嗎?”
“找了,所以我連他那份檢討一起寫?!?p> 江邊:“......”
他覺得自己清醒時間尚短,已經(jīng)算夠不通人情事故了,現(xiàn)在看怎么感覺吳梁比他還要憨?
當初那個眼神里透著狡黠的警察哪兒去了,不會是那天突襲群山的時候,腦子被陳山闔敲了吧。
吳梁:“你這是什么眼神,把我當傻子?”
看來還沒有憨到不可救藥。
“沒有,我有點好奇,你們隊長這么霸道嗎?”
“還行,他是私下跟我說的,沒當著其他幾個隊長的面讓我寫?!?p> “......”真是撞到腦子了。
當著其他隊長的面,怎么可能讓你替他寫檢討?。?p> “有屁快放?!眳橇阂幌氲絻扇f字的檢討就很是頭疼,尤其是谷神部的檢討向來會對比全網(wǎng)絡(luò)數(shù)據(jù)庫,重復(fù)的話不能連續(xù)超過兩句。
因為部門等級高,共享數(shù)據(jù)全面,檢討書的通過率一直高不起來。
兩萬字。
連上學時候八百字作文都編不出來的吳梁,有些絕望。
此時一看江邊正歪著頭看著校園,眼神憂郁,想到這個坑了自己的罪魁禍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打電話叫我來到底有什么事?”
“噓。”
江邊伸出一根手指按向吳梁的嘴唇,后者趕忙避開。
“看這夕陽?!?p> “?”
“多美。”
“?”
見江邊好一會兒也沒有后續(xù),吳梁有些不可置信,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嗯。”
“報假警犯法的啊知道嗎!”
心里沒說出口的一句則是“你變態(tài)?。 ?p> 吳梁神情有些激動,江邊也注意到他這副表情引來教室里不少人側(cè)目,不過這個距離加上他刻意壓低的聲音,應(yīng)該沒人聽清他說了什么。
這就夠了。
而消失了一天的班主任,也在此時出現(xiàn)在班級后門外,看到江邊和吳梁,露出一絲極淡的擔憂神色。
“說真的,我過兩天送你一件功勞?!?p> 江邊繼續(xù)一只眼看學校里郁郁蔥蔥的數(shù)目,一邊用另一只眼觀察班里人的反應(yīng),主要是記錄。
吳梁則看著江邊向兩邊瞥的眼珠子,總感覺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但還是開口道,
“你別亂來,我都說了那是意外,這不是你應(yīng)該接觸的世界?!?p> “真的嗎?”江邊兩只眼各看各的,臉卻對著吳梁,輕笑一聲,“我不信?!?p> “...有事給我打電話吧?!睕]有再勸,吳梁知道他此時的向往是正常的。
等事態(tài)逐漸嚴重起來,壓制不住那些人了,出現(xiàn)了大規(guī)模的傷亡報道,自然會打消他的這些念頭。
葉公好人之人不知凡幾,只有真正有勇氣有決心的人才會去面對這一切,吳梁不覺得一個高中生會在此之列。
而作為警察,他也希望不會發(fā)展到連高中生都需要加入戰(zhàn)爭的那一天。
“保準大功一件?!苯呌行┬攀牡┑┑谋WC著,其實是因為怕現(xiàn)在不哄好,下次需要吳梁充當工具人時,他不來了。
“別是洗浴中心的活就行,那兒不歸我們部門管。”
“放心?!?p> 工具人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備胎可以不換,但也不能沒有。
回教室的江邊,果不其然被班主任叫住了,雖然沒想到班主任會出現(xiàn),但也正好配合他的計劃。
“怎么又有警察找你,發(fā)生什么事了?”
班主任輕聲問道,但前排的幾人已經(jīng)齊齊坐直,并豎起了耳朵。
“不要緊的,就跟我打聽一下消息?!?p> 江邊擺擺手,很是不在意的意思,但聲音卻清晰得大半個教室都聽得到。
“為什么找你一個學生打探消息,難不成你是便衣警察,在我們四中潛伏三年?”她開了個玩笑。
“沒有沒有,就是因為上次說過幾句話,算是認識了,他剛好看到我就問了問。”
這次是真擺手,求援信號還沒有冷卻呢,他可不想把自己暴露在目標的眼中,弄成敵暗我明的處境。
“那警察問我有沒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說是這幾天,每晚都在我們宿舍樓上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家伙,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p> 見江邊如此解釋,班主任稍稍輕松了些,甚至還打趣道,“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難道是天外生命?”
江邊心中一喜,真是最佳僚機,“就是說嘛!還人不人鬼不鬼的,搞得跟真的一樣?!?p> 問完話,江邊一臉輕松地回了座位,全班都被他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就連阿杰也抬起頭,強撐著困倦。
短短的一條過道,江邊睜著眼把所有人的表情變化都記在了腦子里。
信息收集完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