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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將軍行

第169章

白馬將軍行 錦官繡村 4241 2022-01-05 09:20:28

  文錦大步走出侯府,狼賁衛(wèi)的儀仗隊(duì)已經(jīng)撤離,換成了熊撲衛(wèi)的侍衛(wèi),見文錦出門,領(lǐng)軍校尉低喝一聲:“列隊(duì),行禮!“

  “唰”

  一聲輕響,百名軍士整齊立定,右臂平胸,目視文錦,高呼一聲:“大將軍!”

  文錦輕輕一笑,頷首致意,校尉牽過雪地追風(fēng),文錦正要翻身上馬,遠(yuǎn)處街邊,忽然傳來一陣疾速的馬蹄聲,一隊(duì)熊撲衛(wèi)軍士,旋風(fēng)般沖到侯府門前。

  戰(zhàn)馬嘶鳴,可風(fēng)滾鞍下馬,疾行至文錦面前,拱手稟道:“大將軍,乞伏桑平劫持征憲皇帝,在天極殿與熊撲衛(wèi)對峙,請將軍示下,如何處置?”

  “桑平?”

  文錦驚訝地重復(fù)了一句,大局已定,他劫持征憲何用?再說,自己放他一馬的意圖十分明顯,他又何必主動現(xiàn)身?

  “他怎么還在宮里?你們難道沒有搜宮?”文錦奇怪地問道。

  “回大將軍,”可風(fēng)微微紅了臉:“昨晚仔細(xì)搜過三遍,桑平必定是兵敗之后,躲在隱秘的角落,又趁亂潛入天極殿,皇宮太大,而且,他比我們熟。”

  可風(fēng)的聲音,不太有底氣。

  “走!”

  文錦翻身上馬,雪地追風(fēng)也感覺事態(tài)嚴(yán)重,箭一般射了出去,身后,潑風(fēng)般戰(zhàn)馬卷地的聲音。

  皇宮,天極殿。

  殿門虛掩,只留一人寬的縫隙,縫隙中,能看見桑平沉默的身影,孤寂的守在門后,殿中,厚厚的窗簾已經(jīng)撤去,西斜的秋陽淡淡照耀,廣闊的大殿斑駁迷離,征憲離離蕭索,坐在殿中央,頭戴冕旒之冠,身披九龍之袍,莊重肅然,落落寥寂,身后,一群瑟瑟發(fā)抖的宮女。

  殿門外的臺階上,躺著十幾具藍(lán)衣衛(wèi)太監(jiān)的尸體。

  不用問,桑平殺的。

  天極殿外圍,熊撲衛(wèi)軍士、藍(lán)衣衛(wèi)太監(jiān)整齊列陣,將大殿圍得死死的,見文錦匆匆趕來,安公公疾趨幾步,至文錦面前單膝下跪,揚(yáng)起公鴨一般的嗓子:“稟大將軍,奴才沒有看好后宮,奴才該死!”

  文錦揮了揮手,大步向天極殿走去,安公公起身急追幾步,攔住文錦,輕聲道:“大將軍留步,桑平極危險(xiǎn)的,奴才倒有一計(jì),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文錦停下腳步,奇怪地看了看安公公,又看了看身邊,可風(fēng)和元彪已經(jīng)一左一右護(hù)在兩旁,心中無比安穩(wěn),便道:“你是太監(jiān),也是內(nèi)臣,后宮之事,你當(dāng)然可以講?!?p>  “是,大將軍,奴才想著,征憲皇帝留著,大將軍挺難辦的,他又不肯自盡,不如趁此機(jī)會,一把火燒掉天極殿,反正,反正,這是桑平干的,跟大將軍無關(guān)。”

  安公公說完,諂媚地看著文錦。

  文錦無比震撼,直直地看著安公公,安公公以為他被說動,又加了一句:“他們,逃,是逃不掉的!”

  文錦收回目光,又看著可風(fēng)和元彪,問道:“左兵衛(wèi),右兵衛(wèi),你們覺得呢?”

  可風(fēng)輕輕一拱手:“大將軍,安公公說得對,他們,逃不掉的?!笨娠L(fēng)聰明,避開了文錦真正想問的話題。

  文錦又看著元彪,元彪拱手,蹙眉到:“在下沒想太多,一切聽大將軍的!不過,當(dāng)初殺璧侯兒子一案,桑平挺維護(hù)咱們的?!?p>  文錦嘆了一口氣,可風(fēng)沉穩(wěn),元彪義氣,安公公,何其歹毒!卻不說話,抬腿便向臺階邁去。

  可風(fēng)伸手?jǐn)r?。骸按髮④?,防著桑平作困獸之斗!”

  文錦腳下不停,冷冷道:“我不信桑平會害我!”

  可風(fēng)無奈,眼睛向后一掃,帶著安公公、元彪緊緊跟上,文錦卻回頭低聲喝到:“止步,原地等我!”

  文錦升上臺階,緩步走到殿門外,輕聲道:“桑平,久違了?!?p>  桑平不說話,只是慢慢拉開殿門,門后,一張蒼白憔悴的臉。

  “你想帶他走?”文錦冷冷問道。

  “可以嗎?”桑平終于說話。

  “恐怕不行!”文錦冷拒。

  “我知道。”桑平面無表情。

  沉默!

  許久,文錦輕輕一嘆:“知道,你還來?況且,他并不信任你?!?p>  桑平不語。

  文錦又輕蔑地問道:“你以為,你能逃出去?”

  “我沒想逃出去?!?p>  文錦沉默,片刻之后,仰頭嘆了一口氣:“桑平,你太癡,你的心思,或許你自己都不知都,可我,卻知道?!?p>  桑平抬頭看著文錦,眼中,無邊無際的迷茫、憂傷。

  “求死!明志!”文錦看著桑平,喃喃而語:“他并不信任你,你便以死表明自己的心跡,如此而已!”

  桑平垂下頭,深深嘆息一聲,又緩緩抬頭,臉上,無邊的憔悴,眼神無助,像孤苦的孩子,喃喃道:“想不到我桑平,竟成了不忠、不義之人?!?p>  “不,桑平,你盡了忠,也全了義,只是你不會想事而已。”文錦徐徐勸道:“桑平,你心思單純,性格太迂,不宜身居高位,走吧,你有這份心思,他,想必也能明白,你留在這里,反而會害了他,懂嗎?”

  桑平沉默,良久,回頭怔怔看著征憲皇帝,暮日余暉之下,征憲臉色蒼白,無比落寞,卻輕輕一笑,淡然道:“桑平,你的心思,朕已經(jīng)知道了,你,去吧!”

  桑平無聲跪下,重重叩下頭去:“皇上,臣,去了,皇上保重!”

  起身,淚流滿面,征憲面無表情,眼角,淚光瑩瑩。

  文錦回身,緩緩走下臺階,桑平垂著頭,無聲跟在文錦身后,可風(fēng)與安公公左右護(hù)住文錦,元彪?yún)s走到桑平身邊,輕聲道:“你先回府,等有空了,我?guī)讉€(gè)朋友去你府上,我們小酌幾杯?!?p>  桑平抬頭,感激地看著元彪,眼中暖意閃爍,隨即抬手,元彪以為他要拱手致意,也躬身一揖。

  電光火石之間,桑平揮掌,閃擊安公公后背,一聲悶響,仿佛巨石墜入靜水,安公公毫無防備,風(fēng)中落葉一般飄出五丈開外,口中鮮血狂噴,無聲倒在地上。

  又掙扎起身,踉蹌幾步,要回?fù)渖F剑瑓s又重重摔在地上,雙眼怨毒地看著桑平,又哀哀地看著文錦。

  可風(fēng)大驚失色,拔劍直指桑平,元彪迅速站位,死死護(hù)著文錦,桑平毫不反抗,閉眼等著可風(fēng)穿透自己的胸膛。

  文錦輕輕按下可風(fēng)手中之劍,淡然道:“走,看看!”

  安公公身邊,已經(jīng)蹲滿藍(lán)衣衛(wèi)太監(jiān),見文錦過來,紛紛讓出通道,文錦并不靠近,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命道:“抬出去,傳太醫(yī)救治?!?p>  藍(lán)衣衛(wèi)七手八腳將安公公抬了回去。

  “救不活的!”桑平陰冷的聲音。

  “我知道,總得試試!”文錦溫暖的笑聲:“要是能救活,我會讓你再補(bǔ)上一掌?!?p>  桑平愣了一下,隨即單膝下跪,口中輕呼一聲:“大將軍!”

  文錦溫馨地笑了,抬手扶起桑平,語氣平緩,仿佛面對上門做客的朋友:“先回去養(yǎng)傷,待傷好后,本將軍還要倚重你?!?p>  桑平拒絕起身,跪在地上隱隱痛哭,聲音憋悶,仿佛受了多年委屈的孩子,右手死死摳住青磚的磚縫,手背青筋暴起,極力壓抑心中的哀傷,左臂的繃帶,又滲出細(xì)細(xì)的血絲。

  元彪伸手要拉,文錦用眼神制止了。

  許久,桑平恢復(fù)平靜,緩緩站起身,抹去臉上的淚痕,稟道:“大將軍,殿中的宮女,挺可憐的,讓她們出來吧?!?p>  文錦醒悟,抬眼看了看天極殿,命令可風(fēng):“照桑平說的辦,宮女都換成太監(jiān),派人送桑平回府?!?p>  看了看漸漸隱入西山的秋陽,文錦徐徐命道:“元彪,你帶一隊(duì)侍衛(wèi),送我去宇文貴妃寢殿,今晚,本將軍住宮里,你,全程負(fù)責(zé)本將軍的宿衛(wèi)?!?p>  元彪驚訝地看著可風(fēng),這是絕對不合規(guī)矩的!可風(fēng)卻仰頭看著巍峨的宮殿,仿佛什么也沒聽見。

  元彪不回話,文錦奇怪地看了一眼,元彪忙躬身一揖,大聲回到:“末將遵命!”

  安東侯府,書房。

  四名老人已經(jīng)飲酒一下午,靜海已經(jīng)坐上桌子,早已不止三杯,傷口的疼痛,不存在的;月兒臉上紅撲撲的,聽文錦和燕子的故事,已經(jīng)淚眼盈盈。

  宇文化成已經(jīng)沉醉,雙手捂面,痛苦不已,指縫淌出縷縷淚痕,泣聲哀嘆:“想不到我宇文化成,竟走到這一步!文錦,竟然不讓我進(jìn)門!”

  慕華博雖然飲酒不少,依舊神色平靜,臉上,隱隱發(fā)青,聽宇文化成的口氣,心中似乎仍有怨氣,便冷笑一聲:“宇文大人,酒,已經(jīng)喝了不少,該講的故事也講了,該說的話,我也說了,大人似乎仍然不服?”

  宇文化成移開雙手,深深嘆了一口氣:“安東侯,我豈敢不服,我的罪我知道,文錦是大將軍,他要如何處置我這個(gè)義父,隨他的便?!?p>  月兒見宇文化成惺惺作態(tài)、裝模做樣,說不出的反感,同樣是讀書人,他跟慕華博,差別怎么這么大呢?

  便假裝不理會他們,舉杯跟靜海一碰:“老東西,我們喝?!闭f完,舉杯一飲而盡,卻假裝杯中不干凈,狠狠啐了一口:“我呸!”

  靜海見她表演惟妙惟肖,撲哧一聲想笑,卻扯動傷口,疼的齜牙咧嘴,趕緊喝杯酒壓壓驚。

  慕華博冷冷看著宇文化成,緩緩?fù)鲁鏊膫€(gè)字:“他,要?dú)⒛悖 ?p>  宇文化成驚顫一下,眼中閃過恐怖,隨即恢復(fù)平靜,仿佛不相信,又仿佛給自己壯膽,冷笑道:“那,隨他!”

  慕華博精準(zhǔn)捕捉到他眼中的恐懼,心中極其鄙視,見他兀自嘴硬,便面無表情,繼續(xù)說道:“他不殺征憲皇帝,知道為什么嗎?”

  “不知道!”宇文化成并不在意。

  “他不殺云青玄,而且禮送出國,為什么?”慕華博繼續(xù)追問。

  “你問他去!”宇文化成依然嘴硬,聲音,開始猶豫。

  “安公公反復(fù)無常,他依舊赦了,為什么?”慕華博步步緊逼。

  “這?”宇文化成突然語塞,心中,隱隱不安。

  “為了殺你!”

  慕華博見時(shí)機(jī)已到,驟然一擊:“他就是要讓世人知道,他并不是濫殺之人,他可以寬恕所有人,就是不寬恕你,他,就是要?dú)⒛?!?p>  “撲通”

  一聲悶響,宇文化成栽倒在地上,嚇暈了過去,月兒起身要救,靜海擺了擺手,示意不必,隨即飲一大口酒,稍一運(yùn)氣,閉嘴疾噴,一道酒霧迷漫,精準(zhǔn)撒在宇文化成臉上。

  “咯”

  宇文化成噎一口氣,幽幽醒轉(zhuǎn),茫然地看著眾人,不知所措,好像被嚇傻了。

  慕華博冷笑一聲,揶揄道:“當(dāng)年奪宮時(shí)的勇氣呢?面對彌留之際的老皇上,不是很神勇嗎?”

  宇文化成慢慢清醒,慕華博閃電一擊,擊穿他心底最后的防線,擊潰所有的自欺欺人和僥幸心理,讓他的世界瞬間崩塌,暈了過去。醒轉(zhuǎn)之后,文人最底層的自尊和孤傲開始反噬,占據(jù)他的心靈,維持了一個(gè)文人最后的尊嚴(yán)。

  神思還有些微恍惚,宇文化成卻已經(jīng)平靜下來,便緩緩起身,對慕華博輕輕一拱手,傲然道:“謝安東侯指教,老夫出丑了?!?p>  說罷,轉(zhuǎn)身,煢煢孑立,向門外緩步走去。

  “宇文大人,請留步。”

  慕華博嘆了一口氣,輕輕叫了一聲:“今日請大人過來,并非為了嚇唬大人,我,是來救你的?!?p>  言罷,慕華博起身,向靜海和月兒點(diǎn)點(diǎn)頭,便走到宇文化成身側(cè),左手一讓,徐徐道:“請吧,宇文大人,我們,邊走邊聊,我送你出門。”

  見二人出門,月兒嘖嘖贊道:“瞧侯爺那氣度,那殺伐決斷,簡直神了,宇文化成,被他作弄的,像耍猴似的。”

  靜海趁月兒不注意,趕緊又飲一杯,口中嘆道:“你不懂,讀書人陰柔狡詐,口是心非,勾心斗角,殺人誅心,是最難相處的,不過侯爺嚇暈宇文化成,那驟然一擊的功力,不輸我的閃靈掌?!?p>  月兒斜眼恨了他一眼,斥道:“還喝,不要命了,居然連說四個(gè)成語,你還變讀書人了!趕緊回去躺著,說我不懂,你才懂個(gè)屁!侯爺像陰柔狡詐的人?我看沒誰有他光明磊落?!?p>  邊說,邊扶著靜海躺回榻上,靜海舒舒服服躺下,卻嘆了一口氣:“是啊,安東侯,算得上是偉男子,就是,就是太沒趣了?!?p>  “大師說誰沒趣?”門外,慕華博慢慢踱進(jìn)房門,笑著問道。

  “侯爺,宇文化成這種人,你為何要救他?”月兒不滿地問道。

  “是啊,我為何救他?”

  慕華博嘆了一口氣:“我不想讓文錦留下遺憾吶!再說,我也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一個(gè)人?!?p>  “誰?”靜海與月兒同聲問道。

  “燕子!”慕華博輕輕吐出兩個(g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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