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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將軍行

第170章

白馬將軍行 錦官繡村 3730 2022-01-06 09:23:56

  元彪帶人,護著文錦從天極殿出來,夕陽已經(jīng)隱入西山,暮光籠罩之下,宮墻殿宇泛著一層金色的微茫。

  宮中很安靜,安靜之中,有一種刻意的小心翼翼,宮變的痕跡,已被清理得干干凈凈,但一日一夜的瘋狂殺戮,宮中依舊籠罩著壓抑的恐怖氣息。

  宇文燕的寢殿,此刻是宮中的世外桃源,都知道宇文貴妃跟大將軍的淵源,宮女、太監(jiān)都自動聚在殿外,等著貴妃一聲召喚,自己可以即刻在貴妃面前露臉。

  秦狗兒站在人群中,不停往殿門擠,都知道大將軍今晚要過來,如此重要的場合,大將軍一高興,說不定要聽曲兒,自己可不能讓大將軍久等。

  “哐當!”

  一聲脆響,秦狗兒擠得太起勁,一個瓷盤從懷里掉出,摔在青石地磚上,碎片四濺,秦狗兒嚇得往后一跳,隨即臉色慘白,倉皇地看著四周。

  宮女太監(jiān)見他神情古怪,都捂著嘴偷笑,藍衣衛(wèi)太監(jiān)此刻群龍無首,誰都不愿多管閑事,都同時抬頭看天,仿佛那輪并不存在的月亮,今晚意外的圓。

  “大將軍到!”

  元彪高呼一聲,眾人立即跪倒,秦狗兒原地跪在碎瓷片上,疼得齜牙咧嘴。

  “都起來吧!”

  文錦心情不錯,笑著吩咐眾人,隨即快步走入殿中。

  元彪隨即命侍衛(wèi)將閑人遠遠趕開,命道:“貴妃殿中宮女太監(jiān)留下侍候,其余人等,各自回去,藍衣衛(wèi)太監(jiān)各回自己房中,尊大將軍令,明日嚴加整頓?!?p>  熊撲衛(wèi)軍士隨即上前,將藍衣衛(wèi)太監(jiān)各自押回房中,其余宮女太監(jiān)如被驚嚇的兔子一般,蒼白著臉散去。

  文錦走入殿中,卻感到無邊的寒意。

  正殿中央,宇文燕靜靜地坐在桌旁,桌上,擺著豐盛的酒席,小皇子躺在榻上,已經(jīng)沉沉睡去,宮女全部退出殿外,殿中,安靜得令人心悸。

  宇文燕慢慢站起身,二人隔桌互望,卻無語凝噎,眼中,都有一絲陌生。

  行過萬水千山,回首滄海桑田。

  “你的傷,無礙的吧?”許久,宇文燕低聲問道,眼睛下垂,看著文錦受傷的腹部。

  “還好,沒有大礙?!蔽腻\笑著答道,緩步走到桌旁,在對面坐下。

  宇文燕慢慢走到文錦身旁,往杯中斟滿酒,文錦舉杯便要飲,宇文燕輕輕按住酒杯,柔聲道:“錦郎,稍等?!?p>  文錦伸手捂住宇文燕右手,笑著問道:“為何?”

  宇文燕很慢,卻很堅決把手抽了回來,文錦心中一沉,滿臉愕然看著宇文燕,宇文燕慢慢走回自己座位坐下,臉色凄楚,決然說道:“錦郎,忘了我?!?p>  “為何?”文錦不太相信。

  “你我此生,緣分已盡!”宇文燕眸中噙淚,哽咽道。

  “你,放不下他?”文錦瞳孔緊縮,眼中恨意彌漫,浩浩滔天。

  宇文燕輕輕搖了搖頭,沉默不語,許久,輕聲道:“此生如此波折,我們的緣分,或許不在今生?!?p>  眼中恨意消失,文錦溫暖地笑了笑,輕聲道:“或許吧,緣在今生之外,命比遠方還遠”隨即緩緩起身,卻冷冷道:“那又如何,我一樣倒轉(zhuǎn)乾坤之輪,重寫三生之石。”

  說罷,便邁步向榻邊走去,俯身看著小皇子。

  “不!”

  宇文燕歇斯底里大叫一聲,起身沖到文錦身邊,恐怖地看著文錦,厲聲喝到:“你不要碰我兒子,你自立大將軍,難道連孩子也不放過?”

  文錦愣住,詫異地看著宇文燕,宇文燕絲毫不懼,與他直面對視,眸中,是母親堅定的眼神。

  “誰告訴你的?”許久,文錦噓了一口氣,輕聲問道。

  “宮中早已傳遍,無需誰告訴我!”宇文燕神情凜然。

  緩緩的,文錦張開雙臂,把宇文燕摟在懷里,沉聲道:“我殺一個孩子,我還是人嗎?何況,他是你兒子?!?p>  宇文燕渾身輕顫,緊繃的心松弛下來,心中最沉重的巨石移去,胸前劇烈起伏,不相信地看著文錦。

  許久,才從驚顫中清醒,確信自己等來了意料之外、卻是最好的結(jié)局,忽然一頭伏在文錦懷里,千言萬語,萬千委屈,化作一聲壓抑的抽泣:“錦郎,帶我們出宮吧,我快憋死了。”

  文錦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嘆了一口氣:“現(xiàn)在還不行,燕子,小皇子是天周皇帝唯一的血脈,從明日起,他就是大朔的皇帝?!?p>  宇文燕推開文錦,抬頭詫異地看著他,顫聲問道:“你,難道不自己當皇帝?”

  文錦撲哧一聲笑了:“我沒那個癮!”

  又仰頭微微一嘆:“若果真如此,必定激起宗族仇殺,引發(fā)滔天大禍,朔國,便永無寧日,天周皇帝的心血,豈能毀在我一念之間?”

  宇文燕忽然神色暗淡,猶豫片刻,試探道:“那他呢?你會殺他嗎?”

  文錦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沉默片刻,又反問:“你呢,你想殺他嗎?”

  宇文燕垂下眼瞼,囁嚅道:“不知道!”

  文錦忽然展顏一笑:“這些,明日朝會,交給大臣們?nèi)プh吧,燕子,我餓了。”

  宇文燕拭去臉上的淚痕,慈愛地看著熟睡的小皇子,破涕一笑:“你當大將軍,輔佐他,他必定能做一個好皇帝!”

  文錦拉著宇文燕坐回桌邊,為她斟一杯酒,又走回自己位置,舉起酒杯,輕聲說道:“燕子,我說過,我只要你活著?!?p>  “錦郎,我知道!”

  宇文燕舉杯站起身,輕輕走到文錦身旁,凝眸望著她,柔聲說到。

  “大將軍,鄢妃請見?!?p>  一名宮女低頭走進來,怯怯地看了一眼文錦,低頭小聲稟道。

  文錦詫異地看著宮女,又看了看宇文燕,有點不知所措,許久,輕聲命道:“請!”

  宮女慢慢退出,隨即,一陣輕輕的腳步從殿外傳入,鄢妃,緩緩走了進來,兩年不見,依舊身形款款,步態(tài)施施,完全沒有年過五十的遲暮之態(tài),只是一頭烏黑燦然的云鬢,已如霜雪一般耀眼。

  鄢妃入殿,文錦起身相迎,宇文燕也緩緩站起身,鄢妃靜靜地看著二人,忽然蹲身一福,清晰稱呼一句:“大將軍!”

  文錦雙手相疊,拱手至胸,深深還了一禮:“文錦問鄢妃安!”

  “大將軍,如何處置本宮?如何處置皇帝?”鄢妃平靜地問道。

  “鄢妃當然還是鄢妃,他,明日就不再是皇帝?!?p>  鄢妃慘然一笑:“這個,我自然知道,可否將他交給我,我也不做什么太妃、太太妃,我們母子,或者隱于后宮,或者遠走他鄉(xiāng),絕不再干涉你。”

  “老皇上怎么死的?三皇子怎么死的?鄢妃不會忘記吧?”文錦冷冷問道。

  “柳生景相怎么死的?老皇帝要如何處置本宮?大將軍也不會不知道吧?”鄢妃不屑地冷笑一聲,針鋒相對。

  文錦沉默不語,靜靜看著鄢妃,鄢妃眸中,是無邊無際的冰冷,還有彌漫的恨意。

  “恐怕不行!”許久,文錦冷冷道:“大江東去,日月前行?這是沒有辦法的事?!?p>  “是啊,你要做皇帝,當然要斬草除根!”鄢妃嘴角浮起一絲嘲笑,輕蔑地看著文錦。

  文錦笑了,也輕蔑地看著鄢妃:“你錯了,明日,他就是當今皇帝。”文錦轉(zhuǎn)身,指了指榻上的小皇子。

  鄢妃滿臉驚愕,不可思議地看著文錦,片刻后低下頭,輕聲問道:“我能再看看他嗎?”

  口中,已是乞求的語氣。

  文錦緩緩點了點頭。

  鄢妃默默轉(zhuǎn)身,孑然向殿外走去。

  身后,傳來文錦一聲嘆息:“告訴他,他此生不能再出宮門?!?p>  鄢妃停下腳步,雙肩簌簌發(fā)抖,回身,已是滿臉淚痕,怔怔地看著文錦,隨即緩緩跪了下去:“謝大將軍!”

  文錦驚異地看著鄢妃,這個美絕天下、毒絕天下的女人,這個一生驕傲、睥睨天下的女子,從不求人的鄢妃,終于在自己面前,跪了下去。

  文錦胸中翻涌如巨浪排空,腦中閃過無數(shù)的往事,終究,只淡淡說了一句:“燕子,扶鄢妃起來。”

  宇文燕上前扶起鄢妃,緩緩向殿外走去,文錦跟在身后,護送二人出殿,殿外,侍衛(wèi)、太監(jiān)、宮女見大將軍出殿,齊齊跪下一片。

  文錦朗聲命令管事太監(jiān):“找兩名宮女,送鄢妃去天極殿?!庇终惺纸羞^元彪,吩咐道:“派侍衛(wèi)送她們過去,告訴守衛(wèi),不得阻撓,不得催促,以皇帝之禮,再送一次晚膳?!?p>  “遵命!”元彪朗聲回到。

  鄢妃回身,默默注視文錦,眼中冰雪消融,暖意涌動,文錦忽然發(fā)現(xiàn),鄢妃,也現(xiàn)了龍鐘之態(tài),腳下竟有些不穩(wěn),宮女忙上前扶住,鄢妃煢煢孑行,走向天極殿。

  文錦回首,與燕子相視一笑,相依走回殿中,在桌邊坐下,仰頭喝下一杯酒,隨即輕聲一嘆,笑道:“鄢妃,也老了?!?p>  宇文燕為他杯中斟滿酒,又夾菜放在碟中,嫣然一笑:“可不是,我們都老了,你都過了而立之年了。”

  文錦笑著看看她,拉她在身邊坐下,微笑道:“你倒是越來越風韻。”

  宇文燕臉色微紅,眸中迷離,更顯嫣然之姿,舉杯與文錦一碰,淺淺飲了一口,忽然問道:“尚兒、璇兒還好吧?”

  “都好,都在府里,明日朝會結(jié)束,我?guī)慊丶??!蔽腻\舉杯一飲而盡,微笑道。

  宇文燕眼中閃出驚喜的光,隨即又垂下眼瞼,看了看熟睡的小皇子,輕聲道:“他怎么辦?”

  “帶回去!他不是他們的兄弟?”文錦笑道。

  宇文燕心中激動,便垂首拭淚,又仰頭試探道:“錦郎,你真不介意?”

  文錦停下筷子,怔怔地看著宇文燕,沉聲道:“燕子,你忘了我們的誓言?我要是沒有這點天地器宇,如何敢自稱大將軍?”

  宇文燕凝眸看著文錦,眼中柔意彌漫,緩緩倒在文錦懷里,文錦起身,橫腰抱起宇文燕,昂首向內(nèi)殿走去。

  月亮穿過云層,灑下一片清輝,月光透過雪白的窗紙,印在青石地面上,如水銀般流淌,殿外,巡邏的衛(wèi)隊不時游過,“口令、回令”的呼叫聲,一聲一聲向遠方傳遞。

  宇文燕心滿意足躺在文錦身旁,輕輕撫摸他臉上的疤痕,黑暗中,雙眸熠熠生輝,忽然抬頭問道:“錦郎,他都赦了,也恕了我爹吧?!?p>  文錦側(cè)身,把宇文燕摟在懷里,沉默不語,許久,輕聲說道:“燕子,不太容易?!?p>  “可他,畢竟是你義父。”

  “他若只是我義父,我已經(jīng)下抓他了,可他,畢竟還是你父親?!蔽腻\嘆了一口氣。

  宇文燕沉默,文錦感覺胸口一涼,便低頭看了看,黑暗中,宇文燕雙眸噙淚,無聲抽泣。

  “我知道,”文錦嘆了一口氣:“如果議他的罪,他難逃一死,如此處置,不僅傷你的心,娘也會萬分難受的,可他,畢竟罪孽深重?!?p>  宇文燕慢慢起身,披衣走到窗前,默默看著黑沉沉的夜空,沉默不語。

  文錦也披衣走到窗前,為宇文燕穿上外袍,沉聲道:“明日再說吧,我,不得不給他一個教訓。”

  宇文燕回身,輕輕依在文錦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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