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莊。
西邊天上的火燒云像一只展開雙翼的鳳凰、鋪展萬里。
秋桐站在莊口,擔心的眺望著那條通往白石鎮(zhèn)的路,順手把人頭放在一邊的人頭堆上。
少爺怎么還沒回來?這都第二天傍晚了,少爺不會出事了吧?
秋桐彎彎的眉毛皺成一團、難以舒展,溫柔如秋水般的眼神中滿是擔心。
“秋桐姐,你又放歪了。”青竹抱怨道。
她拎著一只腳,把無頭尸體拖到墻邊,與其他尸體一道,整整齊齊的碼放在一起。
“一個腦袋放歪一點有什么要緊,這些人肯定都沒意見。青竹姐你就是破事多,少爺說這叫什么來著,對了,叫做強迫癥!”紅梅手起刀落,把尸體腦袋剁了下來,同時插了一句。
“什么叫我事多?京觀這種東西,就是要擺放的整整齊齊才看起來有威懾力嘛,最上面的人頭如果歪了哪里還嚇的住人?嚇不住人的話,老是有人來騷擾,老爺夫人受驚了怎么辦?”青竹怒道。
“大家別吵了,少爺那么厲害,肯定沒事——”玉蘭弱弱的說道。
“誰說少爺有事了?少爺武勇天授、天下無敵,我們有事少爺都不會有事!”青竹轉身喝道。
“都住嘴!若是少爺今夜不歸,你們守好莊子,明日我去嵩京找少爺。”秋桐斥喝一聲,幾個丫頭才安靜下來。
她們五個和鹿梧從小就在一起,突然一下子分開一天多,都有些煩躁起來,不復平日嬉笑。
“我說的是少爺肯定沒事——”玉蘭一邊嘀咕,一邊拉著幾匹無主的戰(zhàn)馬朝莊子里走去。
吳國地處南方,缺少馬匹,一匹戰(zhàn)馬少說值百余貫,好一些的便是三五百貫,更好的值千貫萬貫的也有。
光是這兩天收獲的五六十匹戰(zhàn)馬,就是一筆驚人的財富。
梧桐莊位于白石鎮(zhèn)南面,郊游踏青季節(jié),有許多人會經(jīng)過這里。
可如今嵩京大亂,雖然各方還算有些節(jié)制,總算沒有徹底打崩,更沒有縱兵四掠,但還是許多覺得站隊出錯,形勢不妙的人家想辦法逃出嵩京。
更有潰兵趁火打劫撈了一票之后,也準備溜之大吉。
這些人中,準備充分的,自然就一路走人。
若是準備不充分的,又自持武力,便把主意打到沿途富裕人家頭上去了。
鹿老爺原本也是見勢不妙,準備腳底抹油的富豪之一,只是他到底還是存了幾分僥幸,想在梧桐莊這里暫時停留看看風色。
但他帶的財富太多,兩百余輛馬車在梧桐莊內(nèi)竟然放不下,只得停在莊外,引來不少不速之客——這些人倒未必都是沖著錢來的,也有一大部分只是希望弄些馬車。
結果就把腦袋丟在了這里。
由于前前后后來騷擾的人太多,為了不讓老爺夫人受到驚擾,玉蘭出了個主意——把人頭堆成京觀,放在莊前,好讓那些路過之人少打主意。
這主意是不是嚇住了匪徒還不得而知,但把鹿府來避難的老爺夫人嚇了一大跳是真的。
梧桐莊內(nèi)。
鹿金河端起一杯茶來,喝了一口茶水定了定神,然后把茶水放在手邊的桌子上,開口問道:“你叫——”
“奴婢金菊?!苯鹁蘸苡醒凵?,主動報上名來。
“這些年是老夫有眼無珠,委屈你們幾個了。”鹿金河說道。
開玩笑,這幾個丫頭哪里是侍女啊,簡直是殺神!
開始他還以為鹿梧說讓他帶著老婆們過來躲避,是因為這五個丫頭武藝超群——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不過既然五兒都突然變得這么猛了,那么這五個丫頭若是一并獲得傳承,武藝高強也不是不可能。
躲到梧桐莊,本以為這里還算偏僻,應該危險不大,可結果還真有亂兵殺來。
當時這五個丫頭穿上重鎧,并肩步行從莊口殺出,和騎兵對戰(zhàn)——那場景簡直就是五臺絞肉機并排推進,當者人馬具碎、肝腦涂地。
本來五個丫頭以女子之身出莊迎戰(zhàn),鹿金河是非常反對的——借助地利對抗騎兵那是常識,哪有主動出去以步戰(zhàn)對騎兵的?
結果五個丫頭硬說這是少爺所居之處,不可被人損毀,硬是披上重甲提起重斧長刀出戰(zhàn),怎么說也不聽,鹿金河只能叫人準備接應。
結果雙方對沖,五柄長大兵刃劈斬如雷霆下?lián)簦^之處血肉橫飛——鹿金河與發(fā)妻鹿常氏還好,旁邊的鹿云氏與鹿水氏兩人當場就吐了。
?。乖剖鲜锹菇鸷拥氖替?,也是鹿梧的親媽。)
“不敢當老爺這般說,能伺候少爺是我們的福氣。”金菊斂衽行禮。
只可惜她個子太高,就算屈膝斂衽低頭,還是比鹿老爺要高出幾分。
金菊對答間小心翼翼。
秋桐之所以把她留下來回復老爺問話,便是因為她當時站在最邊上,只殺了一個,身上鎧甲也沒怎么沾染血跡。
——老太太已經(jīng)吐了,萬一再把老爺也嚇著了,那少爺回來如何交代?
“是鹿家虧待你們了。不過還好可以補償,如今嵩京情況混亂,等情形穩(wěn)定下來,我就去官府幫你們脫了奴籍?!甭菇鸷酉露Q心,要好生對待這五個丫鬟。
鹿家如今風雨飄搖,若是真在吳國立足不住,那就要逃往他國,更需要武力保護。
鹿家的確有不少護衛(wèi)莊丁,乃至家將,可若是真背井離鄉(xiāng)離開吳國,這些人未必都肯追隨。
而這五個丫鬟與鹿梧從小一起長大,搞不好名為主仆、實為同門,鹿家自然不能再以丫鬟相待。
“老爺,少爺已經(jīng)幫我們脫了奴籍,現(xiàn)在我們都算少爺?shù)淖o衛(wèi)?!苯鹁彰Φ馈?p> “唔,五兒做的不錯,不過這是五兒做的,老夫心中歉意卻無法彌補——不知金菊你有什么想要的東西?”鹿金河問道。
“我沒什么想要的,只要能呆在少爺身邊就行。”金菊低頭小聲說道。
金菊的父親是鹿家家仆,母親也是鹿家分家出身的女仆,她年幼便父母雙亡,被帶到鹿家,分配給當時還小的鹿梧當侍女——這算是鹿家照顧自家家生子的規(guī)矩,至少得給口飯吃——除了鹿梧和其他幾個姐妹之外,她就沒有其他親人了。
“什么?”鹿金河沒聽清楚金菊說些什么。
“我想呆在少爺身邊?!苯鹁章晕⒎糯罅诵┞曇簟?p> 鹿金河嘆了口氣。
倒不是因為這要求令他為難,而是因為這女孩要求真的太低。
他開口,就是想讓這女孩好好提一番條件,結果這女孩的要求竟然是能呆在自家五兒身邊,連提高些月例錢的要求都不知道提出來。
這樣能披重甲、與騎兵對沖的猛士,無論是那一家都得像寶貝一樣供起來才行。
事實上,只要出高價,招攬一位江湖高手并不難,但這種能正面對抗軍陣的猛士,還真沒多少地方可以招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