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兩個木匣
常家出了一位皇室的庶福晉，外坊胡同里外都傳了遍。為著皇家的顏面，東宮送了一處內(nèi)城的宅子送嫁。于是在翌日一早常明珠便都搬了去內(nèi)城的那處宅院。
宅院雖不極大卻是皇族之產(chǎn)，門庭威嚴，為整齊的三進院子。常明珠正居后進院的正房，兩邊廂房住著貼身的侍女，二進院子住著幾位教導的嬤嬤。
萇楚帶著輕鹿去給常明珠添箱，卻不料正好遇見嬤嬤在訓誡常明珠。
“我們宮里現(xiàn)有一位太子福晉，四位側(cè)福晉，兩位庶福晉，還有四位侍妾，您進去后便跟著三側(cè)福晉李佳元容住泰安殿。每日卯時去昭元殿給太子和太子妃殿下請日安，亥時去請夜安。每月初一十五請大安，每逢大禮日請大安，每……”
常明珠見萇楚行至門前，趕緊朝那訓話的嬤嬤笑道，“張嬤嬤，我妹子來了，可否下半日再學？左右不過后日才過去，定是學得來的?！?p> 張嬤嬤也極是厚道，“福晉請自便，奴婢下半日再來。”于是便朝萇楚點點頭，帶著幾人出了院門。
常明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早知如此，不進也罷。排場多的是，也不知到底有幾多富貴。”她癱坐在椅子上開始埋怨，“不過卯時，就讓我起來學走路，好生繁瑣。腿兒腰兒都沒了知覺?！?p> 兩邊的丫鬟聽了，趕緊跪下給揉著腿。
萇楚笑道，“看罷，好歹有人替長姐捏著腿的。若是那尋常家里哪有人侍候你?！?p> 常明珠白了她一眼，冷笑道，“既是如此，那日你躲什么。不如和我一道進去罷了?！?p> “長姐可是準備齊全了？”萇楚并不搭話，只撿了話來說，“今日看著卻是精神頭好得很?！?p> 正如萇楚話里所說，常明珠一反前兩日的自怨自哭，渾身的機靈和精氣都回來了。
“既掙脫不得，便往前走一走，總是不能白活一回。妹妹最懂這個道理才是?！背Ｃ髦樾α?，指著輕鹿手上捧的盒子，“這是來送給我的罷？還不拿來？白話這么多干甚么！”
輕鹿走過去，幫著說話，“小姐早早就備下了，這些珠子可是跑了四五條街才得了的。”
待常明珠取出那只琉璃串珠，倒是有幾分喜色，“做得還不錯，倒是費了心思的?！彼D(zhuǎn)眼一想，又笑道，“我這出去便不得回門了，不如三日后你來東宮看我，免得我思念家親心傷得很?！?p> 那人的東宮，只怕進得去出不來。
萇楚垂下眼瞼，掩住眼底的不喜，“卻是不巧的很，昨日杜善善齊夫人邀妹妹陪她去廟里上香。既是先應了人家，倒是不好推托了。”
“嗬嗬，你倒是能耐，甚么時候結(jié)交了那般尊貴的夫人？我道如何不肯陪我去，卻是尋了個比我更大的靠山。”常明珠話里含酸起來。
萇楚自不理也不惱她，一會子問問嫁妝，一會子問問宅子，糊弄半個時辰后便起身告辭。
回家的一路上，輕鹿越想越氣，“小姐，原以為這大小姐轉(zhuǎn)了性，卻不想還是壞心眼呢。讓您去東宮陪她卻是甚么打算，莫不是要幫著那孽障行事！”
“虧得小姐還花那般心思做了那串，依我心思，不如砸了干凈也不給她！真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壞透了心肝肺的?！痹挼胶竺?，輕鹿就要罵起來。
萇楚連忙截她的話，“我們不去，他們的壞心肝也沒處使不是，我們?nèi)ノ逅律舷惚愫??！?p> “小姐，真要陪去上香啊？”輕鹿點著頭，又想著問話。
但凡出門，總是要遇到一些事情。萇楚原不想應了，但眼下境況，還不如去陪著杜善善齊夫人上香更為便宜。
兩日后常明珠便從內(nèi)城里的宅子里，由一頂四人抬的粉色轎子給接進了東宮。臨上轎前，她給了萇老大一只木匣，“匣子里有之前如家送的那一千兩銀票，妹妹成親也不知是否能來添妝，不如留下它給她壓箱底。左右半年的姐妹情分，也是一場因果?！?p> 萇老大神色凝重，接過匣子默然不語，送嫁至家便到萇楚院中，一并給了萇楚兩個木匣。
“一個是你長姐留給你的，一個是阿爹給你的?！比O老大環(huán)視許久沒來的屋子，已經(jīng)大變樣了。因得裝了兩塊大明窗，屋里十分透亮。
萇楚打了兩只匣子，小的那只里面躺著薄薄的一張銀票，還有一竄琉璃珠，正是自己給常明珠的添妝。另一只大木匣里，則裝有厚厚的一疊銀票，并兩塊三寸見方的金磚。
“阿爹，這是？”萇楚不明。
萇老大解釋道，“今日送你長姐出門，也是給了她一份這樣的嫁妝。阿爹早點給你，讓你自個兒先收著?！?p> 在關(guān)口鎮(zhèn)四面重兵包圍之下，萇老大都不曾給自己任何物件或交代。如今，卻提前將嫁妝交托出來，只怕現(xiàn)下更危于往日。
萇楚握緊了木匣，“阿爹，我們回巴蜀好不好?！?p> “小楚，我們需得留在這里。”萇老大很堅定，他看了看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女孩眼露痛色，心酸不已，“小楚，若是你心悅于納蘭公子，便應了他罷。那樣的家世，總是能護你的?！?p> 生的絕色容顏，在這樣的世道已是不易，若是沒了自己的看護。只怕日后，遇財狼見虎豹，日子越發(fā)的艱難，與其不堪地淪為飄零的弱女，不如躲于權(quán)勢之下，安穩(wěn)過日。
“阿爹，入得高門大戶自得暫時安寧，沒得那些外院的覬覦之人。但是庭院深深，又何嘗沒有機關(guān)謀算，多少佳人美人消香玉隕于后院之中，并無安寧?！?p> 萇楚摩挲著那兩只木匣，“小楚一直沒有應了納蘭家，便是不能篤定他長久的心。若是真嫁過去，日日相對，夜夜消磨，沒了情分，只怕女兒在那院子里過得更是生不如死?！?p> 她打開匣子看著銀票，“與其以色侍人，不如多賺些銀子，買一份安穩(wěn)?！?p> 見女兒如此固執(zhí)，萇老大莫奈何，卻又不知該如何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