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聲總是預(yù)示著“年”的到來。
一開始只是零星的小鞭炮聲,三三兩兩頑皮的小男孩,拿著摔炮、拉炮,走一路響一路。
凌喬想起了兒子,他也最喜歡放鞭炮。
年關(guān)越近,日子越發(fā)的難熬,晨曦的小身影也老是在眼前、在夢里晃悠。
她和妹妹都明白,母親要想去透析,是要積蓄一筆足夠的錢的,透析是持續(xù)性的,也就是個無底洞。
她們想晚一天、再晚一天回去,盡量多準備往洞里投的東西,盡管如此,能夠繼續(xù)投多久她們心里也沒底,倆人都有個想法,就是過完年真的不想再出來了,外面的錢越來越不好掙了,真想回到破舊卻溫暖的家!
年前舞廳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女孩們陸續(xù)離開了,最后,只剩下了她倆。
思鄉(xiāng)像蛇一樣啃噬著她們,終于,在越來越密集的鞭炮聲的刺激下,她倆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東西,逃也似的奔了出去,由于走得匆忙,好多東西都用紙袋裝著,也許過完年就不回來了,為了帶上所有的東西,臨時塞了大大小小九個袋子。
春運的火車站里人頭攢動,凌喬把行李歸在一處讓凌林看著,自己擠進售票處排了兩個多小時的隊,終于換來兩張站票,這已經(jīng)夠讓人歡欣鼓舞的了,馬上就可以回家嘍。
等到她們檢了票進站時,火車已經(jīng)快開了,人潮洶涌,擠得靈魂都快出竅了。
倆人一路奔跑著下了臺階往車門飛去,突然,“嘩啦”一聲,凌林拎在手里的紙袋爛了,兩聽飲料掉了出來,順著站臺一路滾了出去,凌林愣了一下,抱著紙袋回頭去追。
“不要了,快走,火車要開了?!?p> 凌喬大喊著,她們跑到最近的車廂門口,車門下的擋板已經(jīng)落了下來。
“幫幫忙,讓我們上去吧?!绷鑶滔蛄熊噯T喊到。
戴著大沿帽的列車員笑嘻嘻地看著氣喘吁吁的姐倆無動于衷。
“你們哪節(jié)車廂的?”
“無座?!?p> “那不行,去別的車廂吧?!?p> “我們可以補票,補茶座的票?!?p> 凌喬向車內(nèi)喊到。
“那行,你們上來吧?!?p> 她們費力的把九個包包扔向車內(nèi),列車員伸出手把她們一個個拉上了車,她倆剛剛站穩(wěn),火車開動了。
凌喬和凌林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噓了口氣。
“姊妹倆吧,還挺漂亮,出來打工的?”
倆人點了點頭。
在每人交了二十塊錢后,列車員帶著她們費力的向后面車廂穿行,春運的綠皮火車上,坐著、站著、躺著,橫七豎八的都是人群,他們大多都是出來打工的農(nóng)民工,舍不得買臥鋪,更舍不得買快客,票價低廉的普快就成了他們回家最好的選擇。
在擠過兩節(jié)車廂后,她倆已經(jīng)大汗淋漓,列車員在座無虛席的車廂里停了下來,指著擠在兩人座位上的三個女孩說:“你們!起來!把座位給她們倆?!?p> 三個頭發(fā)蓬松的女孩抬起頭來,怨恨地盯了她們一眼,動也沒動。
“聽到?jīng)]有,這兩個座位是她們的,你們起來?!绷熊噯T再次指著她們道。
“別,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凌喬道:“這樣吧,你們給我們倆一個座位,我們輪流坐?!?p> 另外兩個女孩看了看坐在最外面的高顴骨女孩,高顴骨抬頭翻了她們一眼,一仰頭,鼻孔對準了她們,另外兩個一起把頭轉(zhuǎn)向了窗外,仨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這個可把凌喬惹火了,她擠到高顴骨旁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給我起來?!?p> 高顴骨被拽了起來,另外兩個也跟著站了起來。
“一邊去。”
凌喬推開了高顴骨,回頭招呼凌林,“過來,坐下,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也別想坐。”
行李架已經(jīng)被塞滿,她們只好把東西都塞到座位下面。三個女孩橫著膀子立在旁邊,一起惡狠狠地瞪著她們倆,凌喬看也不看她們,拿出兩罐飲料遞給凌林一罐。
“呯!”的一聲拉開拉環(huán),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高顴骨盯著她們站了好一會,然后,一屁股在小茶幾前的地上坐了下來,轉(zhuǎn)頭繼續(xù)用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的死魚眼瞪著她們,眼睛一眨不眨。
凌喬看了一眼凌林,把飲料放在了小茶幾上,她把腳上短靴的拉鏈往上拉了拉,又把袖子擼了起來,凌林也放下了飲料。
凌喬輕抬了一下腳,試了試空間,好了,她只要抬腳就可以直接命中高顴骨的臉,估計一腳踹下去,她也就差不多了。
然后,她俯下身子和她對視起來,心想:跟我來這招,小時候姊妹幾個吵架,玩得就是瞪眼,她可以幾十分鐘都不帶眨眼的。
終于,高顴骨忍不住眼睛眨了一下,這就意味著她已經(jīng)輸了。
凌喬輕笑著靠回了椅背,挺了挺腰,居高臨下的用眼角睨著高顴骨,腳上依然沒有放松。
高顴骨完全沒了剛才的氣勢,抱著雙臂,頭埋在了雙膝上。
凌喬慢慢放松了下來,她對凌林說:“你先睡,我盯著?!?p> 凌林趴在小茶幾上閉上了眼睛,凌喬扭頭從車窗的玻璃上觀察車廂里的動靜,不時地用腳輕碰下座位下面的大小包,以確認它們還在。
夜幕降臨了,水泄不通的車廂里,長途奔襲的旅客大都打起了瞌睡,只有售貨員不知疲憊的、無休止地穿行于各節(jié)車廂之間,兜售著各類食品。
凌喬真心佩服他們,再擁擠的車廂都擋不住他們售貨的腳步。
孩子的哭鬧聲混合著臭腳的夜,竟是如此的漫長。
凌喬昏昏沉沉地靠在椅背上,不敢睡也不敢喝水,要知道上趟廁所簡直太難了,穿過各種姿勢睡著的人群到過了目的地才發(fā)現(xiàn),廁所里還站著兩位呢,這令人多少有些尷尬。
看著天一點點的黑下去,又一點點的亮起來,真的是種不一樣的感受。
瞌睡蟲還是在眼皮上直打架,凌喬不時地揉揉臉,換個坐姿以趕走睡意。
天邊出現(xiàn)了魚肚白,凌林醒了過來,伸了伸腰,小聲說:“姐,我醒了,你睡會吧?!?p> 凌喬點點頭小聲對妹妹說:“車子??空九_時注意行李,別的時候擠成這樣,他們也走不了?!?p> “知道了,快睡吧,天快亮了?!?p> 凌喬覺得自己是在一秒鐘之內(nèi)睡過去的,這一天來,她太累了。
她看見媽媽端著餃子,帶著晨曦向她跑來,晨曦使勁晃著她的胳膊,興奮地叫著“媽媽,媽媽?!?p> 凌喬驚醒了,妹妹凌林正在搖著她的肩膀,陽光已從車廂的窗口射了進來。
“姐、姐,醒醒,快到站了,到家了?!?p> 凌喬徹底清醒了,趕緊抱起大包小包向車門擠去,列車??恐挥腥昼?,不擠很可能下不了車。
小妹凌驕已經(jīng)開著她的出租車來接站了,凌驕原名凌嬌,典型男孩性格的她,不喜歡名字的“嬌”字,自個改成了“驕”,對于這個小時候,不管烈陽、還是刮風下雨、整日在外面和一群男孩子瘋玩的老閨女,爸媽疼愛有加,也就隨她去了,反正名字也不過就是一個符號而已。
和凌驕一起來的,還有兒子晨曦,聽說今天媽媽回來,小家伙怎么也不肯去幼兒園了,非纏著小姨帶他一起,他振振有詞地說:“我想媽媽了,我要讓媽媽第一眼就看到我?!?p> 凌喬從兒子滿月起,就回娘家霸占凌驕的房間住了五個半月,凌驕也就在沙發(fā)上湊合了五個半月,而沒有一句怨言,平時,一直把晨曦捧在手心里,對他自然是言聽計從,二話沒說,開車帶他直奔車站。
看著飛奔向自己的小小人兒,凌喬的心都化了。
回到家里,母親正在擇菜,看到她們回來自然是喜形于色。
她不能干重活,稍微活動下就會感到疲倦,所以擦窗戶、洗被子這些家務(wù)活都是凌喬和凌林包攬了,凌驕做事手腳麻利,又在單位食堂干過,燒菜特別好吃,因此,家里做飯的活,她和凌林是插不上手的。
貼了窗花和對聯(lián),年味就更足了,晨曦整天快樂地抱著一小堆花炮,拉這個喊那個的,穿梭于樓道間忙著放花炮,過年真的是溫馨而美好,家鄉(xiāng)的鞭炮聲都是那么的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