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紙灰
“紙灰”,燒給陰間逝者冥幣,殘留于陽間的灰燼。
這件事,是我小的時候姥姥講給我的。故事是姥姥一個本家叔叔的親身經(jīng)歷(也就是我太姥爺輩的,下文中以老爺子稱呼)。
老爺子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山東農(nóng)村漢子,為人勤勞、儉樸、憨厚、老實而又倔犟。
老爺子為人勤快,腦子靈活。農(nóng)閑時候會各個村販賣些小物件或者干點其他買賣,因此家里的日子過得還算是可以的,在解放后,劃分成份時,老爺子家被認(rèn)定為富農(nóng)。
但老爺子也有一個不良嗜好,就是農(nóng)忙后,有時間愛玩上幾把,也就是愛賭。
有一年,那時候還是建國前,秋收過后,老爺子看到家中的黃豆收成不錯。黃豆放在家里,也吃不了這么多。如果是直接賣又值不了幾個錢,與其這樣放著,還不如做成豆腐到縣城里去賣,還能多換點錢。
說干就干,當(dāng)天老爺子連夜開始泡黃豆開始做豆腐。因為豆子多,加上老爺子貪心想多掙點錢,再加上老爺子村里縣城有接近三十里,去一次也不容易。所以這次做的豆腐多了一些,整整一大籮筐豆腐。
第二天,天剛剛亮,老爺子就挑著豆腐到了縣城的集市上做起了豆腐生意。豆腐多了,所以一直賣到太陽西墜,時近黃昏。
看看天色已晚,老爺子開始躊躇是否要連夜返回家里。
那個年代,地面也不是十分太平的,時常也有些強人在路邊打劫。思來想去,不回家吧,又要白白拿錢給客棧,這一天一夜受得累是給客棧受的。
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一個大老爺們有什么可怕的。索性,把錢藏在衣服最里面,外面放了少部分錢。收拾好東西,連夜往家走。
在走到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所在時。只見前方不遠處路旁,有火光閃爍。
老爺子疑為是劫道的,急忙躲到路邊的小溝里,靜觀變化。
可過了良久,未見有人經(jīng)過,探頭向火光處張望。那火光依然還在原地未見移動。
這條路是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也沒有辦法繞路走。想到這,老爺子壯了壯膽子。從小溝里,又返回到路上,硬著頭皮繼續(xù)向前走去。
在離火光還有十幾米遠的地方,老爺子再一次跳到路旁的小溝里,深處腦袋窺視。
不遠的地方,是個簡易的瓜棚,估計可能是用來看瓜或看守谷物的棚子。說簡易,其實這棚子,也就只有棚頂上,還有著薄薄的草簾子還勉強固定在棚頂?shù)哪炯苌厦妗6镒永锩?,則空無一物,僅剩下四根光禿禿的柱子在支撐著棚頂。
此時,棚頂木架下面懸掛著一盞白色的燈籠。燈籠隨著風(fēng)的吹動,左右搖擺著。
被照到的景物,隨著它的搖擺也是忽明忽暗。
借著燈籠的照明,可以看到棚頂所能遮擋的地面上,鋪著一些干草。干草上面圍坐著仨人,好象是在說著些什么。
老爺子聽的不是很真切,于是躡手躡腳地向瓜棚又靠了靠。
“我們就在這坐到天亮呀?”一個聲音道。
“都是你,非說貪黑走,夜里能到家。到這了,你又說前面的路面不太平,怕遇到劫道的,又不敢走。要走的是你。不走的也是你。早知道這樣,我們哥倆就不和你一起走了。都到這了,愛走你走。我們哥倆不走了,在瓜棚等到天亮再說!”
“是我要走的,你們哥倆沒想走呀!我又沒硬拉你走的,你什么事都怨我!”
“你愛怎地,就怎地……”
沒等話說完,另一個聲音響起來了。“哥,你別和劉哥吵了,都一起出來的,我們就在著等到天亮了再走。反正,也沒什么要急事?!?p> “對了,楊老大你身上不是有牌嗎?我們坐著也悶,不如我們哥仨玩玩,一玩時間過得就快了。”
仨人在瓜棚里玩起了牌。
也就幾把后,那個楊老大,把牌一扔:“不玩了,沒意思。沒什么贏頭,干玩太沒意思?!?p> “劉哥,要不我們仨耍會錢呀?反正,白天在城里都掙到錢了。”
“不玩,我自己怎么能玩過你親哥倆呀,不玩,不玩!睡覺?!?p> “別呀,劉哥。要是睡覺,你不怕來賊把咱身上值錢的東西都偷走呀?那樣,還不如耍??矗@叫有賭未必輸。”
“不玩,誰知道你們哥倆會不會玩暗牌。四個人嘛玩玩還行,可就咱們仨,不玩!”說完,就倒在干草上真的要睡覺。
老爺子聞言,賭癮又犯,手癢難耐。急沖沖地,一邊向瓜棚走,一邊開口道:“算我一個,正好四個人!”
仨人聽見突然有人說話,嚇了一跳。從地上一躍而起,更有一人急忙去捂衣服口袋,象是怕什么東西丟了一樣。
老爺子見狀,明白了這仨人是誤將自己當(dāng)成了劫道的強盜。當(dāng)即,將自己到此的來由告訴了仨人。聽到后,仨人是將信將疑地看著老爺子。
仨人見老爺子只有一個挑子,手中未有什么兇器,且是孤身一人。當(dāng)下,邀請老爺子到瓜棚里坐。
老爺子到了近前才看清,仨人均身著青色的粗布衣褲,,從頭到腳的衣衫都打著補丁的。料想,家境也不是十分富裕。
仨人見老爺子走到近前,就挪了挪位子,給老爺子空出一個位置出來,邀請老爺子坐下聊。
老爺子,在靠近仨人時,就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襲來。轉(zhuǎn)念一想,正值深秋,秋風(fēng)夜寒也是很正常的。于是,就裹緊衣服坐了下來。
坐下后,老爺子問仨人這么晚了為什么會在這里。仨人便告老爺子。原來,仨人是結(jié)伴到城里販賣山貨。因出城時已晚,便走到了此。之前聽說,再向前常有強盜劫道,就不敢再繼續(xù)向前走了。還把仨人的村莊、姓名告訴了老爺子。
老爺子看了看四人圍坐的地中央散落著牌。便說:“剛才不說玩牌差個人嘛,我也會玩。咱們四個一起玩兩把啊?”
仨人遂欣然應(yīng)允。但劉姓男子道:“我只出XX錢,如果輸光了,我們就不玩了。如果沒輸光,就繼續(xù)玩到天亮。輸光了,回家交代不過去?!?p> 打牌時,幾人是有說有笑都很開心。中途,老爺子煙癮又犯了。從口袋里,掏出煙袋,添上煙葉,點燃了剛抽了一口。就聽到楊姓的弟弟,劇烈地咳嗽起來,好象都要喘不過來氣了。
“老哥,你別抽煙了,我弟弟聞不得煙味?!?p> 老爺子,把干草撥開一小塊,露出土地。煙袋在地面,磕了磕。把未燃的煙葉,裝回去來煙葉袋里,并將燃燒的煙葉弄熄。
四人就這樣玩到天際泛白。恰在些時,劉姓男子咒罵了幾句說手氣不好。因為,他所說的輸錢最高金額數(shù)已到了,就堅持不再繼續(xù)玩了。仨人,便各自倒頭睡覺了。
老爺子將所贏的錢折整齊后,放到衣服里面所縫的口袋中。此時的他,也是困意來襲。便也在棚子里找了個地方睡去。
睡時好象是怕別人偷走他的錢,在睡前,一只手還在衣服外面,牢牢地捂著錢。
不知過了多久,老爺子被刺眼的陽光照醒。醒后,發(fā)現(xiàn)仨人已不知蹤影。但那只捂住口袋的手,依然還是那里捂著??诖?,也仍然是鼓鼓的。起身,發(fā)現(xiàn)沒丟失任何東西。便起身,向家趕去。
到家后,老爺子的老婆自是十分生氣??谥胁唤麌Z叨著“又是去耍錢”、“不務(wù)正業(yè)”、“不管家”云云。老爺子被說煩燥起來。有些惱怒地道“一天天只會喊叫的老娘們,我不出去掙錢,家里花個屁呀!”
說完,就想拿出錢來,堵住自家老婆那咄咄逼人嘴。
此時的口袋,鼓是很鼓的。但,摸起來的感覺是,松松軟軟的。老爺子忙掏錢出來看,不看不打緊。一看頓時是七竅生煙,火冒三丈??诖锏腻X,夾雜著一些紙灰折疊在一起。
錢數(shù),已不再是昨夜睡時的那些。老爺子認(rèn)定,是仨人趁他睡著時,偷走了錢,用紙灰代替。
老爺子十分生氣,直接叫上自己兄弟趕奔仨人所說的村莊,想去找仨人評理。一路奔到仨人所說的村里,進村打聽到劉姓男子家所在地方,徑直趕去。
“是劉某某家嗎?劉某某在家不?!”
劉姓男子家人,從屋里走出來,一臉驚詫地望著老爺了。回道:“他兩年前就死了,你找他干什么?”
后又詢問其家人,墳塋所在及下葬時的衣著,衣著與昨晚所見一般無二。又問及了楊姓兄弟的情況,得知二人也已早亡了多年。
在劉姓男子家人的陪同下,又去了一下墳地。劉姓男的墳丘上,并無一物。而楊姓兄弟的墳丘上,散落著少許的紙灰與紙錢。
老爺子與楊姓兄弟互有輸贏,彼此間都有對方的錢,所以,墳丘上出現(xiàn)了錢幣。
老爺子對于發(fā)生的事,仍有些許的懷疑。當(dāng)天,又去了夜間逗留過的瓜棚。找到印象中坐過的地方,撥開干草,看到了夜間弄熄的煙葉。這下子,老爺子對昨夜所發(fā)生之事深信不疑了!回家趕緊買上祭品,動身趕回劉姓男子的村子,到了仨人的墳前祭拜后回家。
從此后,他去城里再也沒有貪黑夜歸??赡芩伦鲂∩獯铄X!或是又分不清南北的陪“人”打一夜牌吧!
至于,賭錢的事,老爺子沒能改掉,只是從那天起從沒在夜里去賭錢了。
姥姥講完這個事還跟我說道:“長大了可不要耍錢!在你耍錢的時候,你可能不知道,坐你對面和你耍錢的“人”是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