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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上鳶

八十五:景林(二)

枝上鳶 亦紓 2462 2022-09-04 00:04:40

  獵場一事過去半月,晨間才醒就聽聞沈洵不幸墜入捕獸的陷阱中身亡,今早被人發(fā)現(xiàn)時已渾身僵硬,斷氣已久。

  老王妃前來領(lǐng)兒子尸首時心中絞痛,當場暈了過去。太醫(yī)說她身子虧空,先后經(jīng)歷喪夫喪子之痛,捱不了太多日子。

  安豐王妃來時掀開白布瞥了一眼夫婿的臉,波瀾不驚,臉上沒有一絲傷痛。末了從容淡定地丟開白布一角,捏著手帕一掩口鼻,吩咐小廝抬回沈洵尸身盡快入葬,牽著稚子快步離開。

  王府上下除了年邁病重的老王妃,一個毫無威脅的妾室,就只剩下當年側(cè)妃難產(chǎn)而亡時留下的一子。

  今后偌大的安豐王府就全憑她一人做主。

  “安豐王妃遇人不淑啊,好在老天可憐,以后也算是熬出頭了?!笔耙粨u頭嘆氣,“我還記得公主兒時最喜歡跟在這位周家小姐身后轉(zhuǎn),她大你幾歲,拿你親妹妹似的看,王后常說合該是要生一個這樣的姐姐給你,免得你成天就念叨著要出宮去找她玩兒。”

  我一直都記得她,周悅蘅,兒時常伴我左右的姐姐。

  她進宮來做我的伴讀,自我四歲起,一直陪我到九歲,因家中變故便沒再待在宮里。雖不常見面,我們之間書信往來卻并不少,友情一向深厚。

  再過幾年,她年滿十七,到了出嫁的年紀,被指婚給了沈洵。

  從那之后,除了能在宮宴上見她外,我再沒見過她一次。書信也少了,她說她日子過得太苦,沒什么太多快樂的事能與我分享。

  漸漸的,我和她斷了聯(lián)系,漸行漸遠。

  圍獵場見時,我只和她隔著人群相望一眼,一句“別來無恙”再不適合我們之間任何一個。

  “算是吧,希望她以后的日子安康順遂。”我吹涼湯匙上的米糊喂給阿堯,用手帕擦去他嘴角沾上的飯漬。

  阿堯舔著嘴唇,見我失神沒喂他,張開小嘴,伸手就來扒拉飯碗,嚷著:“還要還要?!?p>  “好,阿娘喂?!?p>  屋外驟然下起雨,碩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作驚響,窗戶“砰”的一聲撞在窗框上。

  拾一忙丟下手里的針線去關(guān)窗,阿漾這時挎著一籃才采的鮮花跑進屋來,“這雨說下就下,還好我就差幾步路回來,不然指不定給我淋成什么樣呢?!?p>  “羊羊,傘?!卑蜃谛“宓噬匣斡浦?,手指著倚靠在門后的油紙傘。

  “知道啦,下次出門一定帶傘,你就不要操心我啦,小公子?!卑⒀Σ[著眼將花籃放在桌上,順勢坐下,挑揀著花插在花瓶里,“小大人似的,真可愛?!?p>  “花花,一個,一個?!卑蛐∈忠蛔ヒ晃?,很是期待地看著阿漾,“羊羊,花?!?p>  阿漾戳了一下他的手心,遞給他一朵木槿。阿堯滿足地笑起來,舉著木槿花給我和拾一看,而后放下胳膊自顧自地用手指撥弄著花瓣玩兒。

  等阿漾弄好兩個瓷瓶的花,屋外的雨也停了,天開始放晴。

  阿堯一見雨停就翻身從小板凳上爬下去,小跑著往外去,我一個沒注意,他已經(jīng)跑到了門邊。

  門是半掩著的,小家伙沒費多大勁就拉開了半扇。他杵在原地仰著圓溜溜的腦袋,突然裂開嘴一個人在那兒傻樂。

  他嘻嘻地笑兩聲,轉(zhuǎn)頭望了過來,手指向門外,興奮勁難以言喻:“糖糖!”

  是婁云崢來了。

  獵場那日阿堯被嚇得直哭,婁云崢為了哄他給了他幾顆糖吃,礙于說不溜婁云崢的名字,小不點就給他起了這么個稱呼。

  “婁世子既然來了,就請進吧?!蔽业?。

  阿堯胳膊一伸就要婁云崢抱,我打斷道:“拾一阿漾,你們帶阿堯出去玩,我有事和婁世子談?!?p>  婁云崢淺笑著摸了摸阿堯的頭,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坐吧?!蔽抑赶?qū)γ娴奈恢?,頭也不抬地提著筆畫像。

  畫中人已初具雛形,只余細節(jié)處還有待著墨。

  染墨的筆尖隔空框畫著眉形,勾勒過眉梢,終覺得眉峰處太過凌厲,我落筆時便抬平了些,使其顯露柔和之色。

  直待我畫完一雙眉,婁云崢仍未開口說一個字。

  “婁世子專程來看我作畫的?”我隨口問道。

  “五公主自是知曉我所來是為何事,又何必如此問?!?p>  “婁世子說笑了,我可沒那通天曉地的本事,你心中所想,我從何知曉?!蔽姨ы慈?,禮貌性地笑笑。

  婁云崢顯然因我這事不關(guān)己、毫不擔憂的態(tài)度而惱怒:“你……”

  他負手而立走近窗邊,背對我道:“早前你殺柳忠平就不妥,他好歹也算是新晉武將,風頭正盛,卻突然身死。為了你不被朝臣拿捏住把柄,于你不利,太子為遮掩這事費了多大功夫。”

  婁云崢重呼一口氣:“柳忠平的死好擺布,可你如今殺的是安豐王!他是沒什么功績,可老安豐王呢?他平白無故死在獵場,該如何向宗室交代,你想過沒有?”

  我依舊淡淡然地作畫,蘸墨著筆,“前些日子你二人爭執(zhí)之事傳得開,且你們素來不和有過節(jié),他一死,牽連到了婁世子和婁家,你著急也是在情理之中?!?p>  “但是婁世子萬不該說我和此事有關(guān),我一介女流,深宮里嬌寵長大的公主,殺人?我實在是不敢。況且外面人人皆知柳忠平是遭北漠余孽所殺,婁世子卻一再強調(diào)人是我殺的,這……是何用意?”

  畫像已完工。

  我將筆擱置在一旁的硯臺上,小心地捏住紙張的兩角將之立起,清風浮動間吹干了墨跡。

  我滿意地笑起來,眉目間是裝盛不下的愛意和眷戀。畫中人淺笑溫柔的模樣恍若是從紙上活了過來,就站在我跟前,伸手可觸。

  婁云崢早知是我派人去暗殺的沈洵,一直沒戳破,倒是從前兩日起就有意無意地在我跟前提,只是到現(xiàn)在三日過去,我始終不松口承認。

  “我自己和婁家早從這件事里擇了出去,倒是你,廷尉府一直在追查他的死因,你就不怕查到你身上?”他看著我無心此事就著急上火,險些沒上前來一掌想將我劈醒。

  他焦躁地吼了一聲:“沈鳶!”

  “行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蔽野旬嫾埣氈碌仄戒佋谧烂妫ミ^一塊鎮(zhèn)尺壓住,“這事肅明帝自始至終都知道,我尚能完好無缺地出現(xiàn)在你跟前,你猜,是為何?”

  他遲疑了片刻,醒悟過來快步回到了我對面坐下:“是王上要……”

  “不然呢?!?p>  我還是選擇將畫像收歸在木盒中存放,落鎖后放在床頭。

  我沏了一壺茶,端了一杯給婁云崢:“近年宗室越發(fā)不安生,他早就開始忌憚宗室勢力。宗室里老安豐王手握權(quán)柄最多,也最有威望。而他死后爵位卻只能傳給膝下唯一一個紈绔不堪的兒子,宗室就是再不看好沈洵,也一樣的擁護?!?p>  “這樣的做法自是讓肅明帝更為顧忌。他一直在想法子打壓宗室,卻沒尋到合適的時機??v使我是為私事才在無形中幫了他一把,但也算了卻他一樁大事,管他念及親情還是感激都不會把我交代出去。”

  “再者,我是他肅明帝的女兒,我若是被交給廷尉府查辦,他再一口咬定是我因私人恩怨動的殺心,你覺得宗室會相信這事跟他毫無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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