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匪將我?guī)У揭惶幧蕉?,拴好馬繩后將被顛得頭暈眼花的我抱了下來。
他把我放在山洞口的一塊石頭上,我暈乎乎的,一坐下來才感覺飄遠的魂飛了回來,身子一偏就靠上了石壁。
許是看我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神情迷惘,他驚覺不妙,兩手捧起我的頭,一雙眼在我臉上不停地掃。
“你怎么了?”他神色慌張。
可能我看錯了吧,他眼里擔憂不斷,“哪兒不舒服?是不是……”
暈眩感也不強烈,坐著一會兒就散了,我來了精神,惡狠狠地打掉他的手,語氣不善:“你手給我拿開!”
他頓時眼間就恢復了漠然,拿著軟鞭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許久都不說話。
我沒抬頭望,總覺得他這人可怕得很,在感覺到他一直盯著我看后,我停下來在地上畫圈圈的動作,心里發(fā)毛。
余光里,劫匪挪動步子走向對面,緊接著我腳邊就多了一個石子。
“小娘子畫什么呢?”
我繼續(xù)畫著,向圈外拓展出幾根線“你管我畫什么?!?p> 腳步聲又起,一片陰影罩在我頭頂上,“我猜猜……你畫的是只,長耳朵的狗。”
我沒吭聲,氣得咬牙切齒,手里樹枝都快要被掰斷了。
“不是???”他蹲下身來,看那緊鎖的眉頭思考得挺認真。這人研究了好久,在經過深思熟慮后,還是滿腦子疑惑,“這不是狗是什么?我可能是沒見過?!?p> “兔子?!蔽倚÷晣肃橹?。
他一句話稀松平常,可這是我學了幾年畫以來,造受過打擊最大的評價。
男人沒聽清:“什么東西?”
手里的樹枝終于被折斷了。
“兔子!”我氣得站起身來,走開幾步,同他拉開距離,還不忘回頭怒吼著,“兔子兔子兔子!那是兔子!不是……不是長耳朵的狗!”
我瞪著他,見男人扶額笑了起來,還一邊說著:“抱歉,我承認,我見過兔子。”
“能不能別笑了!”
他一下就收了聲,坐上那塊石頭,靠著山壁,上下打量著我,“別生氣,我不是故意那么說的?!?p> 我沒那閑工夫和他廢話,一心只想回家。
“你趕緊把我送回驛站,否則小心你性命不保?!?p> “送什么?我明天還得帶你回山寨做我的壓寨夫人呢,怎么可能會送小娘子回驛站?!?p> 他的聲調頗有調戲的意味,我只覺今日就要氣死在這山洞,千百萬年都睡在這座異鄉(xiāng)的山。
“我是九荒的五公主,你這個山匪想擄掠我做你的……做夢!小心九荒的軍隊踏平你的破山!”
“使團自是走的官道,怎會走這山間小路?!彼朴频卣f著,“五公主可不會來這偏遠的山林,小娘子莫要胡謅?!?p> 還能因為什么,一行人本就人生地不熟,劉正業(yè)那兒子帶偏了路,不然怎會因山路不通,在返回驛站時遇山匪。
“我是不是五公主跟官道有關系嗎?反正你趕緊給我送回去,收起你那齷齪的心思?!?p> 男人沉思片刻,“不送。
“你!”我也是氣急了,這會兒才覺出不對勁來,“你不是山匪?!?p> “哦?”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哪座山的匪寇腰上會掛過關隘的通行令牌啊,怎么的,你們山匪的業(yè)務都可以跨城啦?你一看就是個當家的,你跟我說說,有拓展到都城不?”我盯著他腰間別著的,露了半塊的令牌。
我朝他靠近去,“你這一身行頭不錯,貴氣,卻也不張揚,衣裳的料子一看就是上乘貨色。你這當家的不行,怎么能你一人享福,過貴公子的癮,底下人就穿粗衣麻布呢?”
“誒喲,你這軟鞭……定是著人精心打造的吧!兄弟們穿的差點就差點吧,橫豎可以擋風避寒的,但這使的家伙怎么還省呢!你看看他們用的那大刀,都缺口啦,就這樣的武器,怎么跟人打啊,能搶著貨嗎?”
“還有你這馬?!蔽乙呀浛绯隽松蕉矗置R背,“這馬鞍,這轡頭,嘖嘖嘖,還有這馬的毛發(fā),油光水滑的,一看就跟兄弟們隨便養(yǎng)的不一樣?!?p> 我一陣陰陽怪氣,背著手輕松自在地走到男人跟前,微揚著腦袋,“敢問是哪家的貴公子途徑此處,拔刀相助,救我于危難啊?”
他一口認下:“我確實不是山匪,恰巧路過而已。不過我不便告知小娘子身份,還望見諒?!?p> 難怪他戴著面罩。
不說……
不說就不說吧。
“行吧,我也不是很在意你是何人,但我話都說這個份上了,大俠,你再行行好,給我送回去唄?!?p> “不行。”他沉聲道。
我一聽就炸了毛。
敢情你不是山匪是真,起了擄掠我的心也是真的!
“為什么不行!你把我?guī)н@個山洞來是要干嘛!”
“暫避禍端?!?p> 他說的輕飄飄的,我還是聽出些別的意思來,“使團已經派人回驛站求援,護衛(wèi)軍不久便來,就算后面要剿匪也是你們北漠的事,我們轉頭走官道便可,影響不大。再說使團在北漠遇險,挑動兩國戰(zhàn)爭的可能性極大,誰人愿犯這么大的風險對我們動手?”
“自然沒人。先皇在平陽郡的舊部生了異心,朝廷派人平反,可有不少他的黨羽淪為山匪尚未剿滅。此番使團陰差陽錯誤入山林,才被卷入這次風波。通往驛站的路上,余黨和朝廷的軍隊打得正激烈,護衛(wèi)軍一時半會來不了,所以我只能先帶五公主來此處避險?!?p> 護衛(wèi)軍來不了!
我一聽慌了神:“那使團的人怎么辦?”
完了完了,我回去怎么跟婁夫人交代?
婁云崢這顆獨苗苗,父王又怎么跟婁氏交代???
“無大礙?!蹦腥似届o的聲音傳來,像一顆定心丸,“朝廷的人馬牽制住了余黨的主力,你們遇上的那一撥人不多,以隨行護衛(wèi)的將士的實力來說,足以應對。我的侍衛(wèi)應該已經趕去和他們匯合,會將情況告知他們?!?p> 他瞥一眼外面烏云密布的天,“瞧這天色是要下雨,今晚只能委屈五公主待在山洞了。等明天一早,雨停了,我便帶五公主去驛站?!?p> “那他們呢?”
“使團隊伍龐大,山間小路難行,有條路可以走,就是遠了些,五公主得在驛站多等等。”
………………
第二日一放晴這男子便帶著我趕往驛站。
確如他所說,小尾巴那一隊人馬是影兒都見不著。
“你還不走?”我斜眼看他。
他坐到我對面:“救公主一命著實不易,公主竟連口茶都不愿我吃?”
我假笑著一埋頭,手往茶點盤子一搭,一推,頭再抬,“吃,要多少有多少,絕不虧待了少俠去?!?p> 眼見他就要端起茶盞,手一頓又放了下去。
“喲,不合口味???”
“也不是?!?p> “公子,你這臉是多金貴啊,就這么防著我不讓看?”
少俠搖頭。
我兩根手指在桌上走著,又離了桌面在空中往前挪,手臂延展著,眼瞧就要伸到他面巾上,他蹭的就站起來。
“喂,我就看看,看你著眉眼也不像是見不得人的,你摘下來,給我瞧瞧,若是俊美的少年郎,我定……”
還未開始給他一頓胡編亂造,就被截斷了話:“以身相許?!?p> 我嘴一撇,“你想的挺美。”
他笑笑:“那是什么?”
“我定著人描摹數(shù)幅公子的丹青,貼于大街小巷,傳頌公子英勇事跡,當然啦,我自會珍藏一幅,代代相傳,如此,流芳百世啊少俠?!?p> 我拖著矮凳繞著圓桌挪了幾步,仰著腦袋,眼神極為真誠,“怎么樣,心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