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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上鳶

九十二:未至桃李時(四)

枝上鳶 亦紓 2600 2022-11-13 08:28:00

  公子眼珠一轉,真是……

  好白一眼。

  “看看嘛,我好奇心真的很重的,你確定要看到你辛辛苦苦救的人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好奇日日輾轉反側,為伊消得人憔悴嗎?”

  我捂著胸口作痛苦狀,他則不為所動。

  “憔悴不了,尋常受了驚嚇的是茶飯不思,萎靡不振,公主嗎?該吃的飯是一頓不落下,枕一塊石頭也能酣睡到天明,還極有精神頭探究我是何人,公主此等非同尋常,何愁會為這點微不足道的好奇香消玉減?!?p>  說罷他就扭頭走了出去,是怎么喊都不帶停的。

  ………………

  平陽郡縣令聽聞我從山匪手中脫險而歸,著急忙慌地趕來探查我是否安然無恙,眼見我一根頭發(fā)絲兒都沒少,這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才長吁一口氣,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縣令?!蔽艺0椭?,“您老人家確定現(xiàn)在就放心了嗎?”

  “啊?”他有些許茫然。

  “九荒偌大的婁氏一族,縣令可曾聽聞過?”

  縣令點頭:“婁氏是九荒開國功臣,自是有所耳聞?!?p>  “那便好。”我看他一眼。

  我笑笑,周遭的人也跟著樂起來。

  “那想必縣令也知道婁世子婁云崢吧,獨子啊,如今已是……一七二七,十四,啊不對,如今……”我腦子一時卡了殼,“容我算算啊?!?p>  小尾巴幾歲來著?

  小我兩歲……

  那就是十四。

  我輕咳一聲,訕訕而笑:“如今已是十四歲,這么大個孩子了,你說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向婁家交代啊。”

  腰間的手帕一抽,我掩面就開始哭,屋里一干人等都不知所措起來。

  縣令炸毛似的一聲驚呼:“??!”

  年過半百的人,才落到肚子里的心一下子又懸到了嗓子眼。

  隨侍的小廝道:“縣,縣令,怎么了嗎?”

  “蠢材!婁家世子也在使團,使團里只有五公主回來了。”他急地一跺腳。

  我擠出幾滴眼淚來:“原來縣令還知道使團里有婁家世子。”

  “臣……臣惶恐?!?p>  我深吸一口氣,淚一擦,吼道:“惶恐還不快去找!”

  “是是是?!?p>  ………………

  日暮西山時,驛站外鑼鼓響,百姓歡呼,倦鳥未歸巢,繞在空中扇動羽翼,鳴唱不斷。

  聽聞叛軍舊部均已伏誅。

  救我那位少年郎又出現(xiàn)了,他說侍衛(wèi)傳信,明日一早使團便會抵達驛站。

  他只遞給我一張字條,在黑夜即將籠罩天地時沒了蹤跡。

  夜里有風,窗欞邊的物什被浮動著作響。

  我走近去取下一只銀鈴鐺。

  這小小的掛飾精巧極了,那上面刻著的白鹿瞧著好生眼熟。

  我看著那位少年郎消失的方向,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交疊在一起,只是我想不起來那人是誰。

  又是一日清晨,婁云崢一行人平安歸來。

  停歇兩日,稍作休整,使團又踏上了歸途。

  ………………

  乾元二十三年秋,我回到了九荒,提著滿籃的柿子,裹一身豐收的氣息踏過了鳳棲宮宮門。

  顧景和才從康平縣回來兩日,數(shù)月未見,他好像長高了些。

  總覺得他哪里不一樣了,卻說不上來為何。

  好像更沉穩(wěn)了些,嚴肅的時候更多了些,不那么愛笑了些。

  長了十幾年,好像他又長回了我最初見他時的模樣,臉上總是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玩笑著問他是不是康平縣靠近戈壁,連年的風沙把他吹老了去,明明是英姿颯爽的年紀,怎的就和朝堂上垂垂老矣的朝臣一樣老成。

  那日聊過之后,那寡言少語的少年又走進記憶深處,再走出來的人,恣意灑脫,明朗似皎月。

  乾元二十三年十月,父王修書一封去北漠,商談聯(lián)姻一事,遲遲未有應答。

  我趴父王的案幾邊吃著白玉糕,問他:“父王要選誰去聯(lián)姻呢?”

  他不答,一幅字畫正到收尾處,他畫得格外細致。

  “我還是二姐呢?”

  父王蘸墨的手一頓,停了動作,慈愛地問道:“為何不是宗室的女兒呢?”

  “宗室里到年紀的女孩都和皇家關系太遠了,不然北漠早應下了,不是嗎?”

  父王揉揉我的腦袋:“夭夭就莫要操心這件事了,既然北漠未有此般意愿,此事就此作罷?!?p>  我沒太聽進去他的話,眼睛看著昭和殿掛著的一幅疆域圖。

  “父王是覺得那里缺了一塊兒嗎?”我手指著北漠的那塊版圖。

  天上飄著的云擋住了太陽,灑進昭和殿的日光少了去,店內一下幽暗許多。

  我聽到擱筆的聲音,案幾前的父王直起身來,負手走到那副遼闊的地圖前,沉聲問道:“夭夭會幫父王補上空缺的一角嗎?”

  帝王家的女兒,有幾人能快活順心的活一輩子,王室中和親的公主多的數(shù)不過來。

  他疼愛我這么些年,總歸是要還的。

  我也明白母后曾告知我的話,她說父王再寵愛我也勝不過對權柄的追逐,疼愛是真,必要時刻讓我做追權逐利的路上的棋,為他所用也會成真的。

  只是,我真的好失望。

  “母后知道嗎?”

  “做母親的總不愿女兒遠嫁,此事尚無人知曉?!?p>  我揪著腰上垂掛的絨毛小球,“父王要打的天下,需要女兒做什么?”

  他溝壑縱橫的臉上還是和善慈祥,尚能在眼底留存一絲父親對女兒的愛憐。

  “夭夭啊,你是父王最疼愛的孩子,父王豈會讓你涉險。你只需嫁給宣王,做一場戲即可?!?p>  “父王想我殺了他?”我抬頭看著疆域圖,“女兒三腳貓的功夫,何以取他性命?我們素昧平生,不曾相識,又如何得他信任,暗自謀劃?”

  父王低聲笑著,“今年年節(jié),宣王在新帝繼位后初次出使九荒,可還記得?你在席間歷來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自是沒有注意到,可父王全看在眼里,他那雙眼睛里全然是對你的愛慕之意。”

  “此番你趕赴北漠,朕也聽聞他對你多加照顧。自你們一行人在平陽郡遇險后,在你們踏往邊關的路上,他是領兵一路護送啊。”

  “所以夭夭,只有你可以有機會取得他的信任,旁的人,朕不敢擔保?!?p>  我看見父王眼里的野心,深諳多說無益,明白自己非去不可。

  他做好的決定,從來不會動搖。

  “好,女兒會去的。”

  乾元二十四年三月。

  我年滿十七后幾日里,母后為我相看數(shù)位少年才俊,除我和父王二人外,所有人都以為王后的五公主就要選定好郎婿,皆萬般期待著看看是京城中哪位公子。

  我尋了好些奇怪的理由拒絕母后看好的一個又一個兒郎,最后編得我自己都聽不下去。

  這事就這么一直拖著,轉眼就到了四月,一道圣旨降下,我將去往北漠和親的消息散布的天下皆知。

  父王在下旨的那日夜里來鳳棲宮看我,說:“攻占北漠一事非一日可成,需長久地謀劃才能保證萬無一失,短則三五載,長了,父王也說不清會有多少年。記住,你是九荒的嫡公主,肩負九荒興盛的責任,切不可心軟,動婦人之仁?!?p>  “你只需在關鍵時刻動手便可,這是相澧特制的毒物,中毒之人會因五臟六腑潰爛而死。到時候父王自會讓人接應你回九荒,必不會讓你身陷戰(zhàn)火?!?p>  我接過那瓶毒藥,放進了我的嫁妝奩。

  那日我想了整整一夜,最終跌落帝王勃勃野心劈鑿出的深淵。

  我突然很想看看他所說的未來,從此天下不再是四國鼎盛,九荒將成為世間最為強悍繁盛的國家。

  縱使會血流成河,刀劍屠戮萬千子民,哀鴻遍野,縱使他國山河會支離破碎,滿目瘡痍。

  可是戰(zhàn)火席卷后又將是另一番天地,萬象更新。

  那樣的盛景,我真的很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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