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十五年,七月。
自從肅明帝應(yīng)允我的要求后,芮歌行事便大膽許多。
王府豁開風(fēng)口,關(guān)不住流言蜚語,竟在一夜間散到了燁城。
芮歌對一切感到滿意,上挑的眼尾染著喜色,言語間對我也沒了敬意,這惹得拾一多次對她指責(zé),倒是讓她生了氣,明里暗里讓拾一吃了不少虧。
“拾一,你別理她,她沒來前該是什么樣,現(xiàn)在以后也一樣,還能翻天了不成?!蔽依C著孩童的小衣,朝她道。
拾一氣鼓鼓的:“我是不理她,她倒好,把自己當(dāng)王府女主人了,一天到晚支使誰啊。王爺都沒正眼瞧過她,也不知道她嘚瑟什么勁,外面風(fēng)言風(fēng)語難聽死了。這才來王府多久就裝不住了,狐貍尾巴漏出來了,氣死了?!?p> 我朝她要剪子,“我們小拾一這么生氣咯?”
她接過我遞給她的兩顆糖,眼睛一下就笑彎了,“好公主,你干嘛要把王府的管事權(quán)交給她。我知道你現(xiàn)在雖然有孕在身沒心思打理,可是她都要不把您放在眼里了,這樣下去可不行?!?p> “是啊,這樣下去不行,但……”我輕輕撫摸著手里的衣物,“有人會處理,不用我費心?!?p> 不過三兩日時間,燁城里散布的留言傳到了太后耳朵里,她當(dāng)即著人將芮歌提去了壽康宮。
我猜這話是蕭淮書自個兒遞過去的,我不讓他管,他這是繞著彎子讓太后插手此事,畢竟我也不好拂了太后面子不是。
當(dāng)日他下朝回來,我便笑問著他:“王爺怎就篤定太后她老人家肯管咱府里的事?這些不過是雞毛蒜皮,何需費這么大的周章?!?p> “夭夭不讓我插手,前天還跟我拌嘴,就只能請援兵了?!?p> 我同蕭淮書玩笑幾句便找人套了馬車去宮里,沒等太后降罪就去壽康宮把芮歌要了回來,只當(dāng)說是母親特地送來的人,本也是一番好意,哪里能想到會做出這般丑事,既然要做處置,何不將她送回去交由母親發(fā)落,也免了讓太后勞累。
申時城郊外,一座草屋荒廢已久。
我命冬十將人綁了扔進去,又著人守在四周,帶上木門后屋內(nèi)只余墻上一口小窗透進些光。
芮歌在地上掙扎著坐起,姿態(tài)輕松自在,絲毫不懼,“公主將我綁到此處是要做什么?我是王上派來助公主一臂之力的,未達(dá)目的公主就想將我送回去,就不怕王上過問?”
“怕?本宮有什么好怕的。真是沒想到,父王送來的人如此不堪用?!蔽逸p嘆著氣,很惋惜似的。
我彎著唇角笑笑:“你太招搖了,給了些甜頭就按捺不住,成不得大事。本宮這么做也只是替父王除去一顆沒用的棋子罷了,他該高興才是,怎會怪罪呢?”
芮歌冷哼一聲,“除掉,公主還真想將我送回去?公主別忘了,我進王府只是王上想我先在明面行事,若不成,就得像公主自己說的,我在暗處,你在明,二人相助,公主得幫襯著才是。我看宣王對公主用情至深,想來做枕邊人是行不通的,既如此我就只能走第二條路,可如今這第二條路還沒走呢?!?p> 她微揚起頭,面露一絲冷笑,威脅著:“公主可得為宣王好好想想?!?p> 我收起唇邊的笑,冷然地盯著眼前無處不踩在我底線上的女子。
“公主是不想……”她見我不語,得勝了一般連忙出聲。
“不,你想太多了。”我打斷她,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條路不成,你還想著走第二條?”
“癡人說夢!”我扭身站開些,頭也不轉(zhuǎn)地朝冬十道,“冬十,給本宮按住她!”
身后的人一個箭步?jīng)_到我跟前迅速利落地將芮歌制住,不讓她動彈分毫。
芮歌臉色劇變,意識到什么,猛的瞪圓了眼睛,嘴上卻依舊不服軟:“你……你不敢的,你殺了我沒法向王上交代,宣王的命可是握在你的手里,你不敢的!你就算殺了我,王上也會派人來,你還想全殺了嗎!”
“你可以是芮歌,別人也可以是芮歌?!蔽谊帎诺匦χ舆^冬十遞來的匕首,朝她靠近,“你活不了,總有人替你活下去?!?p> 手里的匕首已經(jīng)懸在她的頭頂,離她的頭顱越來越近,她終于面露驚恐,口齒含糊不清著:“你……不敢,王上……王上……”
我毫不猶豫地將匕首自上而下地貫穿芮歌的顱頂,在她難以置信的眼神中朝她說:“我沒打算殺你的,是你非要提一些不該提的?!?p> 眼前的軀體逐漸僵硬沒了生息,我擦干凈手上的血跡,吩咐冬十善后,隨即理了理衣裙走出草屋。
馬車?yán)@去余靜檀的小院,最近幾日靜檀正帶著孩子在這里小住,我同她閑聊些時候,眼瞅著太陽就要落山才趕回王府。
自芮歌死后我便尋了一人接替她和肅明帝通消息,加上之前換掉的眼線,暫時的阻斷了他對我生活的操控。
我和肅明帝不斷地周旋,做了些他吩咐的事,也費了不少功夫讓他不去察覺芮歌和他的眼線都被我暗中換了人,漸漸地讓他對我放下心來。
后來的一段日子過得很平靜,我終日在歡愉幸福織就的美夢中睡著,唯一能掀起波瀾的消息是十一月時母后傳信說表兄身染重疾,不治而亡。
乾元二十六年,元月。
聽聞回牧新王繼位,迎來三百多年來第三位女帝——梵音,勒夙弒父篡權(quán)就地斬殺,赫雅外逃,不知所蹤。
乾元二十六年,二月初七,我唯一的一個孩子降生了。
“他好小一個,真可愛?!蔽冶е蝗彀暮⒆樱劬σ豢桃惨撇婚_,怎么看都不夠,“淮書,你想好他的名字了嗎?”
“蕭北羿。”淮書握著他的手,逗哄著,頓了頓,繼續(xù)說著,“乳名么,就叫阿冀?!?p> “北羿,阿冀?!蔽亦啬钪?,覺得這是世上最美好的名字。我笑彎著眼睛,貼著孩子的臉,“我的小阿冀,阿娘的乖阿冀?!?p> 我靠在蕭淮書肩上抑制不住地笑著,再多的煩擾都拋之腦后。
那一刻,我覺得我們一家人只會永遠(yuǎn)的安康和樂。
襁褓里的稚子快快長大,轉(zhuǎn)眼就到了會說話的年紀(jì)。
那天阿冀正玩著甘棠姐姐送來的布偶,我端著迷糊就要去喂他,他一看見我就咧嘴笑起來,咿咿呀呀喊著,突然蹦出一句:“阿娘?!?p> 我驚喜地愣在原地,在阿漾接過我手里的碗后奔向阿冀將他一把抱起,又抱著他跑向書房朝淮書分享喜悅:“啊啊啊啊,淮書!你兒子會說話啦!阿冀會喊阿娘啦!”
“快快快,阿冀,再喊一聲阿娘?!蔽矣H親阿冀的小臉。
孩子看著我心情激動,他也跟著樂呵地?fù)u著小手,喊著:“阿娘?!?p> 淮書放下毛筆走來,轉(zhuǎn)而把孩子抱在懷里,有些吃味道:“只喊阿娘嗎?阿冀乖,喊阿爹?!?p> 小孩只是笑著,咿咿哦哦地說些聽不懂的話。
淮書抓住他亂舞的手,盯著他的眼睛,又說了一遍:“我們阿冀最乖了,來,喊,阿爹,阿爹……”
又重復(fù)了好久,淮書還是耐心地教他說,終于,阿冀說了出來:“阿……阿爹。”
日子翻篇一樣地過,春又來,夏又至,秋又過,冬又去,四季輪轉(zhuǎn),又一年萬物復(fù)蘇的好時節(jié)。
時間過得好快,我的阿冀滿一歲了,會走路了。
從邁出第一步起,他就樂此不疲地用雙腳丈量他的世界,從踉踉蹌蹌地追著翩飛的蝴蝶到能跟在年長些孩子的身后跑,他每一天的長大都讓我感到驚喜而欣慰。
過去的一年里我就像溺在愛和喜樂的海里,越沉越深,只看到構(gòu)想出的美好藍(lán)圖,似乎都忘了前路會是一片悲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