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動(3)
由此一來,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將要獨自面對一個很可能到處都充滿著各路妖魔鬼怪、卻又沒有任何高科技防身之物的世界,孟曉彤的心里自然也會上下打鼓。
原本,在當時還被“困”在九小寒身體里的那四天,孟曉彤一直很尊重并理解,九小寒那種二十年來“心甘情愿”地被禁錮在清心觀結界之中的生活方式。
但是,如果真的換位思考、易地而處的話,換做是孟曉彤自己,讓她在一個師父和眾多師兄弟的道觀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封閉久居”長達二十年之久;她是無論如何,都會想法設法地去努力尋求改變的,哪怕每一次都只是很細微的改變。
而且,恐怕,任由哪一個普通的現代人“墓穿”過來,面對著這樣一個沒電沒網沒外賣、寫字只能用毛筆或石頭、喝水現瓢吃菜現摘、如廁時坐桶掐鼻用嘴喘氣兒的玄古時代,都很難馬上適應吧?!
要不是,在燕北國際大學本碩連讀的七年里,孟曉彤一直還堅持著學習與古漢語相關的選修課,恐怕,她連清心觀藏經閣里那些重要典籍中的半個字都不認識啊。
又幸好,她恰巧進入了清心觀中平日里最喜歡讀書的弟子之一九小寒的身體里;假如,她進入的是,那位在師父講習時最不專心、閑暇時最愛講八卦磕cp的大嘴八師兄悟戒的身體,大概,那才會是她最大的不幸啊!
另外,還有一點,那位尚且還有一口活氣兒的聲音剛才所說的“疼痛到麻木至死”,那究竟會是什么樣的一種死亡過程和慘狀結果???
聽起來,似乎是要比任何一種絕癥晚期的病人,還要痛苦上很多倍,似的。
以孟曉彤那堅韌不拔、最喜歡和難解課題死磕到底的個性,她她是絕對不會這么容易地就妥協(xié)、認命,讓自己平白無故、什么都不做地“麻木”等死!
總而言之,她,現在還不能死??!
畢竟,她,有很很很要命的任務在身,尚未完成呢!
那個聲音,確實如同七年前還出現在孟曉彤生命中的那個李子孟,是一模一樣的。
七年前,那時,孟曉彤十七歲,李子孟二十一歲。
在最美好的年華,突然失去了自己最深愛的人,有關于李子孟的一切一切,孟曉彤全都記得非常清楚、歷歷在目。
因此,在聽到那個聲音之后,孟曉彤就必須親眼見證一下:
對方到底是不是那個,已經被所有人都遺忘了,唯獨被她一個人心心念念了七年,可她卻怎么也找不到任何蹤跡的李子孟?
讓她死?
——也行!
但是,至少,得讓孟曉彤在自己閉眼之前,再好好地看一看,那個聲音的真切模樣吧?!
當然了,如果,那個聲音并不是李子孟,那么,孟曉彤也便就此作罷了,不會再如此想入非非了。
否則,孟曉彤就算是死,也會死不瞑目的——要知道,通常情況下,那些帶著深痛怨念的靈魂,地府的戶籍官兒也不會輕易接收的!
那么,反之,如果,那個聲音真的是李子孟,孟曉彤又將如何面對這個讓她措不及防的新情況呢?
也就是說,很可能,他是和她一樣的,也是由于某種不可預知的“意外”,來到了這個“一切皆有可能發(fā)生”的世界里……
那么,她是要與他一起離開這里,還是要共同留下來呢?
可是,孟曉彤在這個世界里存在的方式,是必須借助九小寒的身體才行;但,想讓九小寒活下來,她孟曉彤就必須得離開。
那么,如若,這個時候,“李子孟”又因為某種原因根本不想或者根本不能和她一起離開、回到現在世界的2023年,孟曉彤又該怎么辦呢?
“只要讓我證實一下,那個聲音到底是不是李子孟,就足夠了。”
孟曉彤心里默默地想著。
只要,她能夠在100天里找到離開這個世界、回到長青陵園無字碑的“出口”,她就會把身體完好無損地徹底歸還給九小寒!
只要,她還能夠有機會再次進入九小寒的那個驀回夢境之中的話,她會想盡一切辦法、爭取讓九小寒的意識擺脫那魔掌的禁錮、把九小寒的意識安全地救出來。
都說:當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有多么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
可,最要命的是,她現在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可以說,如果孟曉彤再繼續(xù)在這個鬼地方待下去,很可能,她連什么是事實、什么是假象,都快要分不清楚了……
或許,這個世界上,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只有,未知,才是最天然存在的恐怖!
在想辦法讓自己盡快“解綁”、擺脫迫在眉睫的“捆妖藤束縛之困境”以前,她重點關注的那些所有問題都是后話、都是遠慮!
▽▽▽▽
平日里,無論是普通的人族、還是妖魔鬼怪等其他八大靈族的什么,只要是出現在九小寒周身五丈之內的“活物”,她都根本無須用眼睛去看,就能夠足以分辨得清楚。
九小寒就光憑借著,她這弧線幾近完美、嗅覺也皆可稱之為幾近完美的小鼻子,輕輕那么一嗅,也能把對方到底是雌雄男女、子丑寅卯、來自何處、欲意何為等等“聞”出個八、九不離十來的。
而,當孟曉彤獲得了與她同樣的天然異能之后,卻總會莫名地心生起些許恐懼來。
就好像是一個普通的平常人,突然擁有了某種超能力,可能會因為無法適應、無法駕馭而傷人傷己。
當發(fā)現在周圍暫不可知的環(huán)境中至少存在一個活物,對方一直位于自己近身之處的范圍內,若是對方剛才沒有開口,自己很可能會在毫無察覺、沒有任何防備之下,就送掉了性命,這是孟曉彤始終會感到后怕的緣由所在。
“莫非,那個聲音的本體實力,還是在九小寒的師父無為子道人之上,不成?”
不,不,不!
好像,不是這么回事兒!
等到她飛速地平復了自己剛剛一直有些沖頂上頭的緊張、害怕和焦慮的復雜情緒之后,孟曉彤又重新讓自己過度思考的神經系統(tǒng)慢慢放松、冷靜下來。
憑借著九小寒所獨有的敏銳聽覺和嗅覺,孟曉彤能夠從對方剛才那奄奄一息的垂危語氣,以及對方幾乎近在咫尺、卻又幾乎毫無正常人的心跳、脈搏和鼻息的節(jié)奏之中,漸漸地察覺到:
那位和她只有兩三米距離、卻只能用他氣息微弱、斷斷續(xù)續(xù)的只言片語來好意提醒她“不要亂動”的少年,他身上的傷,著實是不輕的。
孟曉彤也沒有想到,當自己聚精會神以后,自己的聽覺能力、嗅覺能力,居然會變得這么強大!
錯不了的!
此時此刻,孟曉彤基本上能夠確認:
那位“好心善意”的少年小哥兒,盡管,他哪怕是還真的只剩下了半口氣吊著命,但是,目前,至少,他仍舊還算得上是一個活物兒!
當一個正常的普通人,被遮住了眼睛、被捆綁住了手腳,也不能通過任何言語和外界環(huán)境進行交流的時候,那大多數情況下,首先會先入為主地認為:
那些在自己身邊存在著的一切人和物,都可能會傷害到自己;除非,能夠確定,對方的實力比自己弱,或者,對方占據劣勢,再或者,對方是自己的同類。
盡管,孟曉彤什么也看不到,在她的腦海里,差不多已經可以簡單地勾勒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一個二十歲左右、快要病逝的少年,正在用盡自己的最后一口氣,他只想要去試圖挽救自己身邊這個陌生女孩的性命……!
可是,那個少年,就算是此刻還沒有死;恐怕,他的三魂七魄,其中有一大半,也早就已經在冥界地府的大門口開始來回徘徊、轉悠好幾回了吧……?
想了很多很多之后,孟曉彤已經不在意,在對方看來,如果和自己這個“不聽他人好言相勸”、由于身體亂動而備受捆妖藤刺痛的傻丫頭“一起上路”,會是一件讓他很無可奈何、很不合心意、很丟顏面的事情。
但是,無論對方是出自于純粹善意的目的,還是打算在臨死之前和即將與自己一同上地府報道的“黃泉驢友”搞好關系;在孟曉彤看來,即便,對方不是自己的同類,至少,對方也并不是會傷害自己的人。
不知道是因為外面突下大雪所導致的,還是因為時間又到了深夜,這個地方的氣溫明顯比孟曉彤剛剛蘇醒的時候,又低了幾度。
只就周圍如此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而言,那位頗有“善心”的小哥兒,身體狀況這么差,很可能熬不了多長時間了。
如果,這里是一個相對密閉而獨立的狹小空間,只要,他們倆都還尚且活著一口氣,其實,都是和對方爭搶著這里僅存不多的、可以供給自己正常呼吸并延續(xù)短暫生命的有限氧氣。
而,就從這個相對客觀的視角來說,接下來的結果,無非只有四種情況:
兩人都死、兩人都活、你死我活、你活我死!
倘若是,在這個越來越冷的時辰里,來自地府的那一對黑、白無常之鬼差前來,奉命要將這位小哥兒的魂魄勾走,全身動彈不得、口不能語的九小寒,就算是擁有著能夠和祂們倆討價還價的智謀和本事,也終究是無濟于事了。
沒準兒,那倆無常鬼一個不高興,也要順手捎帶上孟曉彤一并“上路”,那可就是再糟糕不過的最壞結果了。
因此,孟曉彤只想思量著,在自己存在著一絲生還的希望時其中兩種情況;當然,這是在對方可能出現的最不好的那些情況下,他自己需要提前做好應對的準備:
一種可能是,這小哥兒堅持不了一會兒就死去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和一具死尸呆在這里多久。
而,通過剛才她對周圍空氣成分的初步識別,以及直到現在,她還能一直聞到身邊各處散發(fā)出來的血腥腐敗和刺鼻的惡臭氣味兒,想必,在他們所處的這個環(huán)境里,應該是死過數不清的“活物”,不是只有人類的。
孟曉彤擔心的是,那小哥兒尸腐之后,會不會發(fā)生什么變異之類的。就算他生前沒有害她之心,保不齊等他死后,一副完全脫離了理智意識控制的行尸走肉,在她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想要吸她的血、啃她的骨頭,也是說不定的事情?。?p> 另一種可能是,這小哥兒一直茍延殘喘著,始終咽不下最后那口氣;與此同時,她自己也擺脫了“被動”的困境。
那么,她,要不要在嘗試自救逃生的過程中,也一并嘗試著去救救他呢?
在讀大學期間、在擔任燕北市藍天救援隊志愿者之前,孟曉彤是接受過系統(tǒng)性的日常專業(yè)急救知識培訓的。
而且,她每年都至少參與兩次及以上的、由藍天隊集體組織的野外救援活動。
恰恰就在這個時候,在孟曉彤的腦海里,忽然想起來了九小寒的師父、身為“獵衛(wèi)鼻祖”的無為子的聲音: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修行之人,自當以慈悲為懷……”
以往,師父無為子一直是這樣教誨九小寒和她的一眾師兄弟們的。
當然,九小寒也是這樣心領授意、信至骨髓、貫徹始終的。
更何況,在這個到處布滿“死亡氣息”的黑暗恐怖之境中,不管是孟曉彤,還是九小寒在身陷危難之時,她都能夠“意外邂逅”上這么一位、和自己一樣還喘著半口人氣兒的少年小哥兒,總歸是已經著實不易了。
這,應該也算是一種有難同當、同困相憐的別致緣分了吧?
這種相遇,和孟曉彤與李子孟當年的相識的過程,完全不一樣。
但是,卻反倒是,有點好像當初的九小寒和她的十七師弟悟彥那樣,都是被彼此的父母無情地拋棄在了荒郊野外、被師父無為子先后撿回了清心觀中的那種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