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白衣男子(7)

　　“能跟著小郡王近身伺候，小的真是百年修來的福分！”九小寒趕緊裝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雙膝一軟，跪拜著皇甫安，“小的，定當言無不盡、鞠躬盡瘁！”

　　此時此刻，全身的血脈不再緊繃的九小寒，除了盤算著怎么為自己解困，就是想辦法弄清楚“子玉”現(xiàn)在的處境。

　　只是，既然，剛剛，這小郡王對“子玉”只字未提，九小寒便不能多嘴，隨即便跟著皇甫安的身后，走出了那間關押死囚的大鐵籠子。

　　低著頭，灰溜溜地跟在小郡王皇甫安的身后，九小寒心里一直都沒想明白的是，明明在自己昏倒之前，“子玉”也是躺在自己的懷里的。如果，自己被抓緊死囚鐵牢里，為什么“子玉”沒在呢？

　　先不說，這身著粗衣布鞋、佯裝著素人工頭的模樣，氣宇軒昂、大方闊步地走在前面的“義安郡小六爺”了，就連那手持金鉤皮鞭、兇神惡煞般的官靴彪漢，對擅闖這蚺帝墓的另一個人，也都只字未提，這件事情，太過于詭異了！

　　莫非，在這個地谷墓宮里，還至少有兩股勢力共同存在著，不成？

　　反正是，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步處境之下，九小寒能夠想到的最上上策，并不是盡快逃離皇甫安的身邊，相反，她需要跟緊密地依附住皇甫安。

　　再怎么說，皇甫安好歹也是義安郡城主的嫡系六兒子。

　　至少，退一步來說，如果，九小寒能借助皇甫安的勢力和權位，在這個偌大的蚺帝墓中尋找“良子玉”，定是要比自己毫無頭緒地單打獨斗、亂闖地宮，要更靠譜得多、勝算更大些吧！

　　然而，不管是挾持、疑或是營救，從九小寒的懷中帶走“子玉”的人，當然，也可能不是人，就是沖著“子玉”去的……

　　不過，在“子玉”的身上，除了，他那天生本就多余出來的、理應不該屬于他的一套心肝，能夠助人延年益壽、返老還童，甚至是有著起死回生之效，大概也就沒有其他價值了?；钊?、將死之人，想要“子玉”，尚且可以理解他們的目的。

　　而，另一種可能，就顯得有些蹊蹺了，如果，不是人的話，那大概就是妖魔鬼怪之類的。這妖魔鬼怪等異族生靈，在本性上，是和人族沒什么實質性的絕對差別的，也分好壞、善惡，有“老實巴交”守規(guī)矩的在，自然，就有那些破界的孽畜在。

　　可是，那些管不住自己的嘴、被自己的貪欲邪念所惑誘、所驅使的孽畜們，倘若，一旦是做了惡、吃了人的，最終的下場，必定是比墜入那畜生道更為悲慘的。它們將會在永世不得超生的無間地獄里，不間斷地一直承受著數(shù)以千萬億年的各種懲罰。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九小寒始終都記得，先前在清心觀中的時候，師父無為子道人和其他那些“獵衛(wèi)”徒弟們，每次完成了降魔伏妖的任務，將那些孽畜帶回觀來之后，他們都會按照老規(guī)矩登壇作法，先會為那些尚存一絲善念的妖怪們進行度化儀式。

　　以便于，這些就算是作過各種妖、行過傷天害理之舉、但仍然還沒有到罪不可恕地步的孽畜們，在之后靈魂走過“閻羅殿審”那一遭的時候，能夠被打上個“其情可憫”、“情有可原”或者“罪不當誅”的待悔過類的標簽。這也是，師父無為子對它們能做的、最后的最后的慈悲了。

　　因此，“子玉”如若是果真被人拖走了，還尚且死不了！但，要是被妖怪拖走了，那么，就很難說了！

　　九小寒尚且不知道，良子玉多余出來的那副心肝，對那些練就妖法魔道的孽畜提升功力，究竟會有多少倍的助益。

　　但，一想到此處，九小寒渾身都開始發(fā)慌了起來，鼻尖、耳垂和手腳都是冰涼冰涼的。當然，也發(fā)覺到，皇甫安一直將自己帶到了這地宮墓穴更為深處的地方。也或許，也是讓九小寒感到越來越冷的原因之一。

　　九小寒可以分辨得出來，隨著他們倆越往蚺帝墓下面走，兩個人呼出來的氣息，都從最開始的無色，漸漸變越來越濃、越來越“深藍”了——通過自己的那雙藍瞳，九小寒看到氣體的白色，往往都是帶有一層藍調兒蒙在上面的。而，周圍，濕氣越重、溫度越低，藍調越濃。

　　但是，凝結的冰雪卻不同。那些普通人認為的雪后美景，往往可能會給九小寒造成是最致命的傷害。

　　九小寒的雙眼，是完全看不了那種固態(tài)的、又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

　　那種白色，對九小寒的那雙異目藍瞳而言，這要比普通人的雪盲癥更為劇烈，輕則眼眸發(fā)紅、流淚、酸灼、刺痛，重則眩暈、惡心、昏迷，甚至是會出現(xiàn)神經(jīng)抽搐、氣血窒息。

　　其實，九小寒一直都會隨身攜帶著一條黑色絲帶，那是極為擅長針線活兒做工的十七師弟悟彥親手給九小寒縫制的。

　　那材質是用了最上好的絲綢布料，既輕薄、又柔軟，透氣性好，遮光力極強。傳說，那兩匹是某位“金主”專門打賞給師父用來做新道袍的。

　　悟彥卻將師父道袍剪裁后那些廢棄的邊角都收集了起來，每一年都會贈給九小寒一條黑絲帶，而且，一年比一年長一寸。迄今為止，九小寒已經(jīng)有了整整十條了。

　　其他人拿到此物，或許，都會用來當腰帶或發(fā)束的裝飾、或者是晚上睡覺時的眼罩。但是，九小寒，只是在白天或強光下才會使用。

　　從出觀下山到現(xiàn)在，悟彥新送給九小寒的那條黑絲帶，還一直沒有派上用場呢。因為，九小寒要么是在深夜行動，要么就是在狼洞里、深潭水、墓穴中呆著。

　　在那些幽黑幽黑、七拐八拐的墓道中，皇甫安僅憑著自己手心所托舉著的一枚鵝卵石般大小的夜明珠帶路，卻一步都沒有踏錯、沒有失足。很顯然，他對這里周遭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相當了如指掌了。

　　難道，這位“小六爺”帶著那些死囚們久居與此，就是為了挖取這蚺帝墓里的曠世奇珍異寶嗎？

　　不知，沿著那些寬寬窄窄的甬道，摸索著步行了多長時間。有時，需要卑躬屈膝著探身入洞，有時，可以直腰抬頭、正常地行走。

　　一路上，九小寒不時地用手指觸摸身邊石壁的質感，時而潮濕、時而干燥，時而堅硬無比、時而有碎屑兒脫落。

　　同時，九小寒也在隨時隨地嗅聞著空氣里味道的變化，混雜著水霧、霉味、腐氣、硫磺味……忽濃忽淡的。

　　雖然，九小寒的視力存在著嚴重的缺陷，但是，耳力卻是極好的。幾乎可以通過他們兩個人腳步踩踏出來的先后回聲，來判斷一條墓道的高矮和長短，以及與相鄰墓道之間的距離。

　　這一路上，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除了彼此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行走間衣服摩擦的聲響，偶爾，還會有些許從某處巖縫里漏進來的陣陣陰風聲……

　　都說，人族的聽覺記憶、嗅覺記憶、味覺記憶和觸覺記憶，會和視覺記憶一樣，都是刻骨銘心的。只是，平常人往往更相信、更容易記住自己眼睛看到的。

　　然而，在這深藏于地縫裂谷之中的蚺帝墓里，九小寒將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所聽、所聞、所碰的每一處，都盡量準確地牢記了下來……

　　當九小寒明顯地感覺到，眼前的甬道口越來越近，洞口也變得越來寬闊了些。

　　只是，九小寒那鼻息之間所能聞到和分辨出來的氣味，也變得越來越復雜了。不再只是地下墓穴里那種年久塵封而成的濁氣，相反，而是，混合了諸多金銀、石玉、紫檀木、黃花梨、紅珊瑚……之類的名貴材料所散發(fā)出來的獨有氣息，甚至，幾乎是快要逐漸遮蓋掉九小寒剛剛一路過來聞到的所有味道了。

　　而，這種味道，像極了在黑狼窩里初見“子玉”的時候，九小寒從他身上聞到的那股子“玉香”。

　　此時，九小寒只是有些懷疑，也許，是不是這里的某幾處洞穴是與先前的那個黑狼洞連著的。但是，九小寒仍然還沒有將“子玉”的身份背景和這蚺帝墓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九小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跟隨著皇甫安的指引，即將鉆出甬道口。就當九小寒將身子踏出去那一剎那，便仿佛是一瞬間的功夫，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似的。

　　或許，當下，便是這蚺帝墓的最深處了吧！

　　這一處地巖洞，有別于九小寒以往二十年來在清心山后山所見過的所有洞穴。

　　此洞是極為寬敞的，進入此處時的感覺，就猶如是來到了一個極為壯觀、鬼斧神工般的大殿廳堂里。

　　九小寒只是簡簡單單地掃過了一眼，目測起來，洞內最高處約有八丈六，最寬處約有六丈八，最深處怎么也約有三十來丈左右。

　　圓弧狀的洞頂，熔巖景觀甚為奇妙，各處懸掛著奇形怪狀的鐘乳熔石。有尖錐型的，仿佛垂垂的吊鐘掛擺一般。有瀑布型的，逼真地仿佛真要飛瀉而下、暢流千里似的。也有南瓜狀的、春筍狀，還有菠蘿、荔枝狀的……

　　更有趣的是一些，乍看上去，有的好像是大象的鼻子在噴水、有的好像是猴子在摘桃，還有的好像是雙龍在戲珠，有的好像是雄獅在滾繡球……

　　無需任何燈光的輔助，這別有洞天的神奇景觀，被九小寒的那一雙藍瞳盡收眼底?？吹镁判『粫r間忘了跟緊皇甫安繼續(xù)前行，站在原地，抬頭仰望，流連忘返，心曠神怡……

　　想必，此處離清心山也不過僅僅相距百余里之遙，可是，九小寒竟然沒有想到，自己就仿佛算是身在異界仙境一般。

　　在周圍的巖壁上，有著數(shù)不清的、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洞口。有些地方顯得極為狹窄，甚至，窄到將將僅能容許一個半大不大的小孩子爬進爬出的空間?？墒牵畲蟮牡胤?，幾乎是可以并排通過兩輛車馬的。如果，那里曾經(jīng)流淌過地下河的話，載人或者貨運的船只，應該也是可以在其中航行的。

　　皇甫安走出了二十來步，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后居然沒了緊跟的人影和腳步聲，便趕緊回頭望去。他將自己手中的夜明珠又舉得高了一些，也才隱約地看清楚九小寒所在的位置。

　　皇甫安從背后突襲著、輕輕地拍了一下九小寒的肩頭。將夜明珠對準了自己的下巴。

　　九小寒冷不防地回身，差一點被皇甫安那張翻白眼的驚悚大臉給嚇破了膽，大叫了一聲：“??！”

　　也是由于太過于全神貫注地欣賞這溶洞奇觀了，九小寒竟沒有注意到皇甫安已經(jīng)走到自己身旁了。

　　當然，與此同時，皇甫安腳下的功夫，倒也的確是有些出神入化的輕步無聲。

　　“哈哈哈~~~沒想到，九小寒，你一個想要得道修仙的小兒，卻如此膽?。　?p>　　九小寒回過來神兒來，看清了站在自己一旁的人，松了口氣：“呼~~~小六爺！”

　　“你剛剛獨自愣在這兒，發(fā)什么呆呢？莫不是，中邪了？”

　　“中什么邪?。?！小六爺呀！萬不可再嚇小的了！若是，剛那一下子，小的一個勁兒沒過來，就地猝死了過去。小六爺身側沒人，往后，您豈不是又要回到那原本寂寥無伴兒的日子了？”

　　“嗯……”

　　皇甫安故意將掌持的夜明珠湊近了九小寒，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此言有理??！下回，本王多加留意、謹言慎行便是！”

　　其實，他只是想仔細看看，這古靈精怪的修小兒有沒有平復了受驚的情緒。

　　以避開夜明珠對自己眼睛的直射，九小寒將目光偏側到另一邊。

　　剛剛，皇甫安在前面走得實在很快，九小寒都沒有顧得上，借助他掌心那枚夜明珠的朦朧之色，去欣賞一下這個溶洞的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