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杯花釀

　　祠堂里，永遠擺著一杯花釀。有人說，她每次來都要醉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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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剛蒙蒙亮，地平線上，太陽還沒探出頭來。

　　從白萊菔去樓下扔垃圾回來的一瞬間，小妖怪就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他是不是來過了？”

　　“哎！——”白萊菔正剛拔了鑰匙，側過身進門，一個沒叫住。

　　小妖怪怒氣沖沖，想也沒想就從門縫里竄出去了。

　　白萊菔喊了一聲就再沒去追了，鸚鵡對于情愛這塊兒腦回路仿佛跟人不太一樣，反正過會兒自然就會回來的。

　　她用手指扒拉了下門鎖卡扣，給小妖怪留了個門。

　　白萊菔打了個雞蛋，端著碗站在窗邊，嘴角不經意間勾起弧度來。

　　拿筷子的手攪勻的力道不均勻，筷子頭碰到碗底和碗邊，“噠噠噠噠”的，蛋液險些攪出來她都沒怎么注意到。

　　雖說三樓，樓層不怎么高，往下看去，人也顯得矮小不少。

　　窗外，不遠單元樓的拐角處，一個男人和一只鳥纏斗得正酣。

　　男人在東西方神話里都有鼎鼎大名，她也是來人間后才得知他原來這么出名。

　　他的名字很多，有人叫他一聲金烏，也有人伏叩拜他東皇，不過她還是喜歡叫他大哥。

　　鳥就更不用說了，正是對情愛一竅不通的小妖怪。

　　自從上次他得空來找她，小妖怪仿佛很不滿他的存在，不知是發(fā)了哪輩子的陳年老瘋了。

　　樓下打了會兒太極，小妖怪勢頭明顯降下去，撲騰前沖的翅膀漸漸收斂下來。雖然屋子里頭的白萊菔聽不到聲音，但估計著局勢怕是改成嘴戰(zhàn)了。

　　兩個都是三寸不爛之舌。按這架勢，午飯可能都要免。

　　白萊菔的心情從開始的饒有興味，看到后面白眼直翻，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過不多久“梆梆梆”就響開了。

　　嘿，愣是看不見門栓來著是吧。白萊菔沒好氣走過去拉開門，愣住了。

　　小妖怪耷拉著翅膀，是被揪著后頸皮提溜上來的。

　　“給你打電話是讓他上來又不是讓你上來?！卑兹R菔皺了眉頭看那男人沒好氣道，目光里卻誠實地閃動著委屈。

　　兩人對視了沒到兩秒，小妖怪發(fā)出了被踩脖子的聲音打破了這短暫的寂靜：“要進趕緊進，大夏天外面全是蚊子！”

　　小妖怪被一掌拍進了房門。

　　“阿澤這是不歡迎我??？”

　　“大哥也忙，我也忙，時常來看看我就好啦，不用上來。上來習慣了我還得總招待你?！卑兹R菔答非所問。

　　“既然來了，我自己招待自己?！?p>　　“大哥？”小妖怪嘴張老大，“他不是你未……”

　　白萊菔一串連珠炮似的問號堵住他的嘴。

　　“以后“喂”之類的語氣助詞少說知不知道？老說“喂”不禮貌的知道沒有？我大哥也是你叫的？我大哥你也得叫主人懂不懂？他當然不是我，他干嘛要是我？”

　　“唔…嗝…唔唔…嗝……”，小妖怪嚇得直打嗝，連連點頭。

　　白萊菔平靜轉過頭：“大哥，早飯白蘿卜雞蛋醬成不成？”

　　“好?！?p>　　太一艱難咽了口吐沫，系了圍裙親自上手。阿澤這丫頭自從上世紀喜歡上了蘿卜之后，居然還沒吃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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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庭，瑤池畔的花祠。

　　門前，每天都會出現一個姑娘。笑著進去，也笑著出去，每次待很久，沒人知道發(fā)生什么。

　　有傳言說，她去祭拜母親。

　　花祠外面的神仙把這傳言當做笑話聽。

　　哪還有一個母親呢？她的母親明明是西王母。這姑娘叫做“娘娘”的女神仙是這天上最高貴的母親了。

　　她出身花族，化做人形晚些，但卻不似其他姐妹從靈修起，顯身即為神。被西王母撿到，認做女兒悉心教導。

　　在西王母所居昆侖殿長到八歲，后來方歸回本族。

　　姑娘自小修習劍術。集多家劍法于一身，劍術舉世無雙，每次天庭擺擂臺打敗臺上所有神仙。

　　只不過，通常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每次賽罷，向對家抱拳，紅色斗篷空中一旋披上，幾步上前納頭便拜，道：“謝父王、娘娘恩?！?p>　　瀟灑轉身離開，依然去打理她的花茶和花釀。

　　露水為飲，花蕊加料。姑娘手里做出的花茶和花釀堪稱天上一絕，供各族飲用。

　　巧的很，姑娘活計好得很，只是量上沒個準，每次花釀都會多釀出一壇。

　　她抱去，笑道：“不小心又多了，我拿去給花族先祖喝去?！?p>　　各府的老神仙們笑她，這小姑娘想自己留著偷喝還找理由呢。

　　姑娘一直樂呵呵的，幾乎沒人見她哭過。也許見過她流淚的，也只有一個空落落的牌位了。

　　她在空空蕩蕩的花祠里一杯杯斟茶倒酒時，那塊沒名字的牌位一直默默看著她。

　　“我來了?！惫媚锫曇纛澲伍_壇蓋，一個小巧的琉璃杯從袖袋里滑到手邊，她斟酒倒?jié)M。

　　“今天她又逼我了”，姑娘繼續(xù)對著空氣自說自話，“不過沒可能改的，你應該放心我，我不會不叫她疊字?！?p>　　“第一杯，敬您，謝娘親重恩?！?p>　　她身子矮下來，胳膊支著供臺。另一只手握著杯子晃一圈，定一定，舉起來又晃一圈，忽然一下潑在牌位上。

　　“人說不尊敬死后靈位是會被報應的?！惫媚锏拖侣曇魜恚D了頓發(fā)抖的唇，兩滴淚敲在供臺上，“你快回來報應我好不好？”

　　姑娘把牌位上水痕一一抹平，倚著供桌蹲下哭得再出不來聲，默默地一杯又一杯飲下去。

　　醉了，就睡一覺。

　　最后擠出一個笑，拍拍手起身，抱個空壇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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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妖怪站在白萊菔肩膀上，嘴里叼著一根蘿卜條沖著窗外癡癡地望，一邊望還一邊用翅膀來回扒拉主人垂在肩膀的頭發(fā)。

　　不過，這回語氣溫柔了許多。

　　“嘿主人，太陽出來了?！毙⊙制沧?，“就待那么會兒那臭男人又跑掉了，我說吧，他不負責任。”

　　白萊菔抹了抹還有余溫的嘴唇，轉頭笑了。

　　是啊，太陽出來了。不過，以后還會再有陰天的。

　　新的人生，也是時候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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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永遠無法啟齒，我不可言說的愛。——白萊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