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相逢而離
爾東楠迅速轉(zhuǎn)過頭來，不再看那個女子。而那四人為首的老者面容和藹地說：“掌柜啊，給我們幾個來壺茶水，然后上兩個小菜和四碗飯?！?p> 老掌柜早就發(fā)覺有馬蹄聲響由遠(yuǎn)及近，看著四人的氣質(zhì)和裝束都不是普通人，掌柜的笑臉更殷勤了些，趕忙從柜臺后走出向四人迎了上來。
“哎呦，各位大俠登臨本店，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 崩险乒裥χf。
幾個客?；镉嬕搽S著老掌柜迎上來接客，白發(fā)老者笑著說說：“掌柜的啊，再上一壺好酒吧，不怕貴就怕不好喝。”
掌柜應(yīng)承下來，便讓伙計去后廚吩咐了。此時又有幾張桌子也坐了人，是客棧里一些借宿的行腳客。
其中有一桌是一對夫婦帶著個四五歲大的孩子，那孩子一直等著飯上桌呢，臉都快皺成一團(tuán)了。那對夫婦怎么哄都沒用，可當(dāng)孩子看見那伙路過的武林中人時，直愣愣地看著那個三十多歲的少婦，孩子的爹也看著那個少婦，咽了咽口水，孩子他娘用腳踢了那男人一腳，對著他惡狠狠地說道：“把你那雙就會看漂亮婆姨的招子收回來吧，別伸得太長被狗叼跑了！”
男人悻悻地收回眼神，正好飯菜上桌了，端起碗來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那婦人看自家男人安穩(wěn)下來了，也開始喂著孩子吃飯了。只是孩子吃的不太用心，像是留戀著什么。
那四人落座后，少婦打量了客棧一圈后就與那個少女交談起來，眉眼含笑。
而那個青年男子放下了身后的一個長條狀的用玄色布料包起來的東西，然后就閉目養(yǎng)神了。
老者坐下后收斂了笑容，默默地喝著茶水。不時望向少女幾眼，眼神深邃。
少女進(jìn)門時，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她一直打量著那個背影，她不確定那是不是他。
爾東楠此刻眉頭緊蹙，只是慢慢吃著面，他心里很迷茫，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少女，但他也有一些竊喜，因為他還能再見到她。
吃完了面，爾東楠沒有立即離開，他在桌旁坐了一會兒，然后突然站起，仿佛下了什么決心，他轉(zhuǎn)過身來，向著白發(fā)老人那一桌走去。
“小竹，以后在天虛可別太拘謹(jǐn)，把天虛當(dāng)成自己家就好，有事的話都可以來找我……”少婦對少女說著。
“您好！”爾東楠向四人為首的白發(fā)老人說。
老人轉(zhuǎn)頭和藹地笑著問：“小友，找老夫有何事??？”
“老，老先生，我是來找秦竹的?！睜枛|楠略顯結(jié)巴說。
“哦，小竹啊，這位小友是你的朋友嗎？”老人笑容不減，轉(zhuǎn)過頭向坐在對面的少女說。
少女看到向著這邊走來的爾東楠時很是錯愕，她沒料到爾東楠會如此主動地過來找她，而聽見老人的問話后，她對老人說：“李老，這是我的朋友爾東楠，我們以前當(dāng)過同窗，之后他就出門遠(yuǎn)游了?！?p> 老人說：“小友，那你這是遠(yuǎn)游歸來的讀書人啊，真是幸會幸會?！?p> 爾東楠有些汗顏地說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老人家，您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們是要回故鄉(xiāng)去，我是小竹的叔祖，這是我的兩個孫子孫女。小竹這么多年沒人照顧，我們這次要帶她回去?！崩先苏f。
“那我可以和她敘敘舊嗎？就當(dāng)是道別了。”爾東楠的語氣中流露出幾分悲傷。
“那當(dāng)然可以了，小竹，你和小楠去敘敘舊吧，或許以后就很難見面了?！崩先藢η刂裾f。
少女秦竹起身，臉上帶著幾分無奈和爾東楠出了客棧門走到了客棧旁的一處樹蔭下。
爾東楠一路上都是雙手握拳，仿佛將要面臨什么難以抉擇的事。
到了樹蔭下，走在前面的秦竹轉(zhuǎn)過了身平淡地對爾東楠說：“東楠，好久不見了。”
爾東楠不敢看秦竹，臉憋的漲紅也沒說話，秦竹眉頭一皺，問道：“你沒事吧？”
爾東楠終于出聲了：“秦竹，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爾東楠沒給一臉懵的秦竹說話的機(jī)會，接著又說：“我真的喜歡你，或者說，我愛你。我知道，你不可能有什么叔祖的，秦叔叔是我爹的老朋友，所以他的事我也是知道的，你的事我也知道，你和秦叔叔都不可能有什么遠(yuǎn)房的親戚，他們會傷害你嗎？你告訴我！我不管他們究竟是什么人，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告訴你，我愛你而已，我早就想告訴你了，或許今天不說的話，這輩子我都沒機(jī)會了?！?p> 爾東楠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很多年沒落過淚了，但是他卻眼眶泛紅起來，他的聲音逐漸開始充滿了無力，他的臉紅得像個柿子，他看著秦竹，一句一句地訴說著注定沒機(jī)會再說的話。
“我聽到那個女人的話了，他們是要帶你去一個叫天虛的地方對么？”爾東楠還是沒有給秦竹說話的機(jī)會，他依然在訴說著。
但是秦竹打斷到：“你不用擔(dān)心我，他們不會對我怎么樣的?！鼻刂裥睦镉袩o奈和錯愕這兩種情緒，錯愕在爾東楠的告白，無奈在他對自己的關(guān)心。
爾東楠說：“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歡我的，我配不上你，我也不能給你什么東西，如果你和他們走，真的沒事的話，那就再見吧，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今天就是想給你說那一句‘我喜歡你’，我祝愿你的生活能越來越好，再見，或許我們不會再見面了?！?p> 爾東楠的聲音顫抖起來，他感覺此時好像有一股氣直沖他的頭頂，讓他不能清醒下來，他最后說：“再見?！?p> 他搖晃著轉(zhuǎn)身回了客棧里。客棧內(nèi)的三人看到他的樣子后，神色都沒有什么變化，老人和少婦仍是微笑，不過正在吃著桌上的飯菜，年輕人輕蔑地看了爾東楠一眼，喝了口伙計剛端上來的上等的花雕酒。
三人中除了年輕人外，老人和少婦都沒看爾東楠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般。爾東楠此時眼淚已經(jīng)擦干了，但是眼眶微紅，神情恍惚，雙手因為一直握拳，指甲尖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爾東楠快步走到桌旁，拿起了他的包裹，從中拿出僅剩的一些盤纏向掌柜結(jié)了賬。
伙計和老掌柜看見爾東楠的樣子很驚訝，但也沒多問什么。
爾東楠收好了東西，快步向門口，他沒去看那又坐滿了四人的桌子，而是徑直出了門，接著向東去。
桌上三人除了那個青年男子嘴角上揚(yáng)冷笑幾下，其余都是神色平淡，秦竹更是像沒發(fā)生過這件事一樣平靜。
走在路上的爾東楠越走做快，像是要逃離什么似的，但又走不出去，他最后快到跑了起來，但是不幸的是，他又像昨天一樣摔了個狗啃泥，只是這次是踩到石頭了，而不是腳又崴了。
他倒在地上，沒有爬起來，他轉(zhuǎn)了個身，如一只爛蟲，渾身都是塵土連臉上也是塵土。
爾東楠在地上躺了半炷香的工夫。然后緩慢起身，神情木然地提著包裹向東而行。
路上的爾東楠神情木訥，如果是在往日，他或許會看看沿途的風(fēng)景，然后自顧自地贊嘆幾句，有時候還能勉強(qiáng)編幾句打油詩，談不上什么好，但也有幾分逍遙自在的味兒。
但是今天，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沉默著。
待到臨近奉州城時，他長呼一口氣，或許是一路上的時間夠他冷靜了，他有開始自言自語起來：“這破驛路，害得老子兩天摔了兩次，不過也好，就當(dāng)時吃一塹長一智吧，以后要多看路。”
“秦竹啊，還是叫你秦竹竹吧，這樣順口，不知道你能過得好嗎？算了，再見吧，反正也很難再見了，我還是去多讀書吧，順便回去了以后去打聽打聽那個叫天虛的到底是個啥東西，說不定呢，我還能去找你。
唉，坐看滿天云不動，不知云與我俱東，這位文人的詩是真的好啊，要是我是我，秦竹竹你是云該多好啊。”一路的自說自話，時光過得很快。
走了兩個半時辰后，爾東楠進(jìn)了奉州城。
奉州城也不大，爾東楠是從北門進(jìn)的城，他很快就回了祖宅。
從包裹底下掏出了一個小木盒，從中取出一把鐵制鑰匙，插入門上的鎖中擰轉(zhuǎn)一下打了開門。
推開木門，左邊的木門咯吱一聲碰的倒在地上，看來是風(fēng)吹日曬雨淋得太久了。
“門啊，真的是委屈你了，等我有錢了一定要修好你?！?p> 扶起木門后，爾東楠踏入家門，家中的院子里長滿了雜草，墻角的一株柳樹比五年前高了一點(diǎn)兒，變得更加繁茂了。取下包裹放在布滿青草的地面上，已經(jīng)差不多能夠恢復(fù)平靜的爾東楠盤腿坐了下來，看著黃昏中朦朧的太陽，昏黃的陽光照射在爾東楠的臉龐上，像是雙溫暖的手，撫摸歸來的游子。
躺在青草地上，爾東楠呢喃道：“回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