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后來在我家住了幾天走了,那幾天她沒上班,天天躺在屋子里玩著手機,吃著零食,偶爾看看書,早早的睡,晚晚的起。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進廚房,打開冰箱和櫥柜,拿出皓隱早就做好的飯菜和冰箱里那大桶的汽水,先?一口汽水,然后“啊~”的感嘆一下,自己熱了飯菜吃。說實話,我有點羨慕她,因為不管怎么說,她的生活時間還算是規(guī)律,就算當了N久的調酒師晚上還能睡得著,我則不然,還沒等當就隔三差五的失眠。皓隱依舊活的那么健康,七點多起來吃飯,洗漱,出門,順著東北大苞米地旁的公路跑上一會。說實話,我以前也嘗試過,當然,是在他數(shù)次建議下,不過沒有成功,因為那天我邊寫東西邊喝了整整一夜的酒,第二天早上他剛出屋我就就著那股酒勁跟他一起往外跑,他懵了逼,勸我趕緊睡覺,結果沒勸住我,硬是陪他跑了半路。
之所以是半路是因為我喝的太多,跑了幾步就吐了,他又懵了逼,扶著我往回走,結果我一把推開他,說了句“不行!槍在手,跟我走!”然后順著公路開始爬……
這些都是他給我講的,講的時候還笑嘻嘻的,我覺得是假的……我哪有那么牛逼……
遙遙后來走了,皓隱則是被遙遙拉走的,那天下午遙遙跑到我面前,仰著小臉笑嘻嘻地跟我說“哥,我回家了。”
不知道為啥,我感覺她當時笑的很邪惡,感覺好像有啥事瞞著我。皓隱隨后踱步進來,露出一個同樣的笑容,邊笑邊點頭。
這太可怕了,因為熟人往往會用最離譜的辦法算計你。
我感到一股惡寒,但我知道,以皓隱那種直來直去的性格是斷斷玩不出什么陰謀的,所以我很肯定的想到,必是遙遙那丫頭“騙”子在搞鬼,于是我拉著遙遙到一邊問了句“你要干啥……”她兩只眼睛瞇起來,“哼哼哼”地笑了笑沒說話。
我怕的一比。。。
不過,兩天過去了,啥也沒發(fā)生,我打電話給遙遙,遙遙則跟我打著馬虎眼嘻嘻哈哈的搪過去了。
三天過去了,還是啥也沒發(fā)生。
我平靜下來了一點,趁著午后的時間繼續(xù)在家里看書,陽光明媚,窗外的葡萄架上還蹲著小鳥,它們嘰嘰喳喳的叫著,時不時還會順口啄下來我本要用來釀酒的葡萄飛走。嗯,一定是遙遙要聯(lián)合皓隱捉弄我,最后皓隱良心發(fā)現(xiàn)拒絕了。我這樣想著,放下手中的那本《雪國》看著窗外嫩綠的葡萄架和漸熟的葡萄,放松的笑了笑。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太過分了!這才幾點??!”我心里想著,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抓過手機又放下,繼續(xù)睡覺。可是隨后,手機的鈴聲就震聲響起來。我有點生氣了,閉著眼睛抓過手機,迷迷糊糊就接了。
“你干……”
“皓麟,明天到機場接我,我要去你家的小草堂喝酒,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p>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這聲音和遙遙很像,但又不如遙遙那么明快,是溫和而輕柔的。我腦袋里“嗡”的一聲,回問道
“依依?”
“對呀對呀,我回來啦。”
依依溫柔地回答著。
“來不來接我呀,我可是帶著好多行李呢?!?p> “來?!?p> 天到底還是熱的,我站在機場門口的陰影里看著外邊停泊的汽車和小樹,我點起煙,時不時看看機場的玻璃門。我頻繁的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卻半天也沒看她出來。
“不會有什么事吧……”
我有點緊張地抽著煙,時不時回頭看著那厚重的玻璃門,就連出來跟我借火的旅客都好像看出了些許的端倪,時不時瞟我一眼。
突然,一只涼涼的手輕輕抓住了我的手,我一驚,回頭看過去,只見依依站在我身前,穿著一條素凈的黑色連衣裙,兩只眼睛瞇成彎彎的月牙,得意的微笑著,不過,她的氣色看起來不是很好,有點疲憊,想必她前一夜又是熬夜沒睡吧,她總是這樣,心思過度的細致,總會為了一件事思來想去好久。
夏天的風微微吹起她柔順的長發(fā),我怔怔地看著她,她則伸出纖細的手指來,拿掉了我嘴里的香煙,然后一把挽起我的手說道,
“回家”
我轉頭看看她,遞上她喜歡的飲料。
“要不……先在大連住一晚上?”
我試探地問著,被她直接拒絕。
她坐在地鐵上,輕輕晃著手機,說她已經(jīng)買好了回家的車票,不是高鐵,是普快,她要在車上睡一會,還叮囑我說普快是連坐,我靠窗戶,她在旁邊,不許我隨便往出走,更不許我隔仨差五地出去抽煙。我看著有些疲憊的她,點了點頭。
上火車了,我們擠過人群坐下,她靠在我身邊,很快就睡著了。
我看著窗外的風景,不太敢看她,卻又時不時地偷偷瞄她一陣。她比風景好看得太多,睡著的時候恬靜得像個孩子,可我又不敢看她太久,因為怕她突然醒過來,帶著那標志性的腹黑笑說句你看得好認真啊,所以也只是希望這車能再慢一點,多給我一段能看著她的時間,也能讓這個疲憊的女孩多睡一會。
幾個小時過去了,未等我叫她,她便拽著我的肩膀揉著眼睛坐起來了。
“皓麟,到了嗎?”
“到了,要不……你先到家里歇一晚上,我們明天再……”
我又試探地說著,之所以試探是因為她決定的事,我基本改變不了。
“不不?!彼嗔巳嘌劬?,湊到我耳邊,輕聲道,
“我?guī)Я四阕钕矚g的苦艾哦~”
我們到家了,我放下依依僅有的行李——一只裝著酒和一些小物件的箱子。拉著她坐到草堂的床上,讓她休息一下,然后一溜煙跑到正屋的廚房。我長出一口氣,踱步坐上客廳的沙發(fā)點起煙。
“遙遙啊,遙遙,你給我等著……”
我低頭坐在沙發(fā)上錘著自己的頭。隨后從冰箱里拿出依依愛吃的魚為她做菜。誰知過了一陣后,依依換成隨性的半袖和短褲拉開了廚房的木門,一手拿著一罐能量飲料靠在門上戲謔的說了聲明天你得洗碗。然后拉開了我,教我先去沏一壺醒神的茶。我自知犟不過她,回到草堂等她回來。又過了好一陣后,她回到我身邊,拿出她最愛的龍舌蘭和我愛的苦艾酒,看著我,若有所思,像要說什么,卻終究沒有開口。我低下頭,站起身,讓她坐下,回到正屋端出菜肴。
菜上齊了,我沒有像往常一樣著急倒酒,而是把沏好的茶給她倒上,我不知道說些什么,伸出筷子,給她夾她愛吃的魚肉。她并沒有吃,而是兩手十指相握,歪著頭貼在手上,笑著看著我,半晌才開口。
“皓麟,兩年來,辛苦你了。”
我停下筷子,她輕輕地笑出了聲,喝光了那杯茶,自斟一杯龍舌蘭,又為我倒上翠綠色的苦艾,舉起杯來,道
“干!”
我與她碰杯,一飲而盡。
依依,遙遙的姐姐,我除了遙遙以外關系最親近的女孩。但是,我們既不是兄妹,也不是戀人。事實上,對于我這種出身來說,依依和遙遙姐妹倆算得上是大小姐了。不過,我對她倆的感覺一點不一樣,遙遙更渴望自由,不喜歡呆在家里的平靜生活,做事也很少循規(guī)蹈矩,上學時候的遙遙成績就是中等偏下,更能跟我這樣的“壞學生”處到一起去。依依則不同,她更像個大小姐,品學兼優(yōu),溫柔而內(nèi)向,只有和自己熟悉的,了解的人,才會敞開心扉,所以最開始她也只是知道遙遙認識我這么個人,因為圈子不同,交集也幾乎沒有,她對我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長相上,甚至直到我們正式見面之前她都沒記住我到底叫什么。據(jù)她自己后來說,當時她覺得我是個“滿頭白發(fā),雖然沒見過發(fā)脾氣但總覺得不太像好人的人?!蔽覍Υ吮硎疚乙膊幌?,從小我的頭發(fā)就黑少白多,不過我可得說你兩句er了,你是咋看出我不像好人的?tmd,真準。
再后來,就是我們真正互相認識的時候了,而這正式的相識則來源于一場原本沒有她的酒會。
某日,我叫著遙遙喝酒,基于以前就有看過遙遙喝得迷迷糊糊地回來,這次她問道:“跟誰???”遙遙倒也沒避諱啥,坦誠地說是跟我。又基于對我不太好的觀感和怕妹妹碰到“壞人”的顧慮,她這次一定要跟著來。我還記得,那天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和白色的高跟鞋,扎著和遙遙一樣的馬尾坐在我和遙遙之間的酒吧高凳上。我要了一杯苦艾,而完全不了解酒的她看著我,強裝熟路的同樣要了一杯苦艾(70度)?!皬娧b熟路”其實是我后來回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的,因為當時她的表情波瀾不驚,我懵了逼,因為她這種女孩怎么看也看不出是個能純飲苦艾的狠人。那晚,遙遙貌似對姐姐的加入不太高興,也沒喝多少酒,反而是依依和我一杯接著一杯的聊著諸如《紅與黑》,《浮士德》等書籍,還有鋼琴曲,傳統(tǒng)音樂,及一些關于酒文化的種種內(nèi)容,那晚,她喝醉了,不過我覺得她應該是挺開心的,畢竟我們之間話題不少,也沒啥有分歧的主張,我送她回家,在回她家路上慢悠悠地走,醉意之下,她的臉有些紅,邊走邊輕聲地唱著歌,我看著她的樣子,心里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那種感覺很迷,像是喜歡,又好像不是,總之奇奇怪怪的……
第二天,她忍著頭疼坐起來,還抱怨著說她再也不要喝酒了,但是她卻向遙遙問到了我的名字。
后來,依依幾次在遙遙出門時問,“是去見皓麟嗎?”
遙遙則在幾次答復之后回應道:
“如果是皓麟找我,我會帶你一起去的?!?p> 再后來,依依會時不時的和遙遙來找我和皓隱,初幾次依依還穿著幾乎差不多的衣服,后來,則越來越不一樣。一開始時,遙遙會在QQ上和我說,她的姐姐會來。我那個時候會覺得有些難為情,因為畢竟我們是一群歌酒相歡直來直去的人,她來會不會有點讓大家不自在,遙遙則說不會,姐姐又不認識幾個人,她只喜歡和你聊天。
后來又過些日子,依依跟我們也混熟了。有一天,我和皓隱兩人相約在老酒館喝酒,那天酒館里幾乎沒有客人,滿打滿算就我,皓隱,調酒師,還有兩個不認識的外國老哥一共五個。酒至半酣,外國老哥走了,依依卻正巧進來,那天她沒有化妝,穿著最開始見我時候那件連衣裙,還有一副不太相稱的涼鞋,一副很累的樣子,估計是想來喝杯酒休息一下的。見到我們,她也毫不意外,走過來有氣無力地說她今天好累,沒時間打扮,隨后便要了一杯琴蕾,坐在高凳上。
她那天應該是真的很累,一直趴在吧臺上,瞇著眼睛。我看著她,不知為什么,突然覺得她真的挺可愛的,就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她大概是注意到我在看她,拿起酒杯輕輕地和我碰杯,喝了一口酒,然后像往常一樣問我關于不同雞尾酒的故事。我對此侃侃而談,卻不覺她趴在吧臺上已經(jīng)睡著。我輕輕碰了她一下,她卻毫無反應,我又輕聲說道“依依?”。
她依舊趴在吧臺上,只不過這次,她微微睜開眼睛,伸出手,在我眼前輕輕揮了揮,軟糯糯地說道
“皓麟……”
然后又慢慢道,我想聽“卡農(nóng)”。
我有些愕然,跟調酒師小姐姐要了一首卡農(nóng),調酒師小姐笑了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
依依解散了頭發(fā),頭枕著手肘,伏在吧臺上,輕輕咬了咬嘴唇,看著我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嘿嘿
我笑了笑,cos了一個和她同樣的姿勢,看著她睡著的面容。
后來,就算不去酒館她也要和我們一起。遙遙說,每次依依都要畫超長時間的妝,還要問她,這次我們要去哪?
可惜,依依殊不知,我只是個毫無品味的浪客,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和朋友漫無目地瞎逛而已。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若是夏天,她總和我往山下的公園走,邊聊邊閑逛,有時候趕上雨天還要迫不得已地擦花好不容易畫好的妝。
說實話,我對化妝這事全然不在乎,因為我感覺她化妝不化妝都挺好看的。
后來,在我出國后不久,她也出國留學,聽遙遙說,她留學很成功。不過好久才能回一趟國內(nèi)。
“皓麟?”
我回過神來,看著她,不知所措的笑了笑。
“怎么了?今天不想喝苦艾嗎?”
“不是……內(nèi)個……我能抽根煙嗎?”
依依瞇起眼睛點了點頭。
“怎么突然就回來了,是遙遙叫你回來的嗎?”
“不,我想回來看看而已?!?p> “呃……我其實也沒啥辛苦的……這兩年來無非是喝喝酒,看看書,和以前一樣,挺自在的……”
“是嗎,那就好,這段時間想我嗎?”依依夾起魚肉吃掉,兩手托著臉蛋,笑瞇瞇的看著我。
說實話,依依不是那種特別漂亮的女孩,但是卻是那種能讓人覺得很親和的女孩,溫柔的樣子總是能讓人想多看一會。
我看著她,自斟一杯酒,道:
“想啊,太想了?!?p> “那干嘛不給我打幾個電話?”
我突然無言以對,我確實想啊,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你開口,更不想在你面前表現(xiàn)出頹唐,哪怕現(xiàn)在也一樣。我囁嚅道:“忙……忙嘛。來來,喝酒喝酒。”隨后給她倒?jié)M龍舌蘭,輕輕碰杯,一飲而盡。
窗外的蟲鳴聲忽然停下,夜色有些唐突的沉靜了下來。
“皓麟,別裝了,你過得一點都不好。”依依放下酒杯,語氣平和,聽不出什么情緒,隨后幽幽地嘆了口氣。又道:
“遙遙都告訴我了?!?p> 天越來越黑了,我坐在陰影中,依依背對著窗戶,無暇的月光從窗間掠過碎落在依依的身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看不清自己怯懦的內(nèi)心。
“哥,你認識我姐姐這么久了,覺得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吶?”2018年秋天,遙遙和我走在山間的路上,深秋,紅葉如火,落葉似積雪般蓋滿了山路的兩側,山風微涼,沙沙的穿過樹枝上搖曳的紅葉將它們輕輕地摘下。遙遙伸出手,接住一片紅葉,隨后用手指捻著葉柄,將它在指尖旋轉起來。
“我不知道……”
“那你見到她開心嗎?”遙遙玩著樹葉問著我。
“一開始有點陌生,混熟了之后確實開心,但是后來……后來就不是了……我總感覺……”
“你喜歡姐姐嗎?”遙遙一個箭步?jīng)_到我身前,睜大了她亮晶晶的眼睛抬頭看著我。
“遙遙,你了解你的姐姐,難道不了解你的哥哥嗎。”我試圖提醒遙遙,無論從家境還是從未來來看,我倆的關系都不可能更進一步了。
“哥……姐姐也喜歡你?!边b遙失望地低下頭,手中緊緊地握著那片樹葉。
我干脆地把話說破了:“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我是個破落又無所在意的浪客,她則是認真溫柔的公主。公主最終是不會和浪客在一起的,我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我們的感情會隨著時間淡化的?!蔽覐倪b遙手中拿過那片落葉,輕輕地碾碎,吹到風中,又道:
“遙遙你知道嗎?有很多事都是只隔著一層窗戶紙的事,這些事是不論好壞的,也是因為沒說的那么明白很多關系才能維持。很多人總覺得把事辦明了才好,但其實也有很多事,它就是人們選擇性相信或遺忘的,你若是真把話說明白了,反而會在最后造成尷尬的結果。所以不如讓這層窗戶紙永遠這么隔著,有些事就是要難得糊涂啊,就這么糊涂著,然后……然后就這么糊里糊涂的結束了,人們漸行漸遠,最后不再相見。這誠然不是最好的結果,但卻總比不歡而散好很多,畢竟時間久了,還能在酌飲之中想起彼此的好,而不是在這之間想起最后的尷尬和遺憾?!?p> “哥……我不想要糊涂……難道,我和哥哥也會糊里糊涂的分開嗎?”遙遙有點委屈的低著頭。
我摸了摸遙遙的長馬尾道:
“不會,你是我的妹妹,我對你和對她的感情是不一樣的,你,我,皓隱,我們永遠不會分開?!?p> “愛情不是也很珍貴嗎?”
“是很珍貴,但是遙遙,這種情感是復雜的,愛一個人很可能沒有理由,但放棄愛一個人卻可能有許多的理由,若是真的愛,那這些理由必定是客觀的。沒有人會隨便的放棄最真摯的情感,但是命運這東西有時候就是這么不盡人意,它會在無形之中把美好的事物毀掉給你看,以依依的性格和家境來看,她最終一定會走向更高層次的社會,而我呢,坦誠說吧,就算真給我這樣的機會,我恐怕也不愿意往那上面走,我是個在市井里長大的人,我更喜歡市井里的人間煙火?!?p> 我頓了頓,繼續(xù)道:“家境,未來,愿景,這些東西對于我們倆來說都不是一樣的,我們的路不能再往深里走了,所以,就這樣,隔著這一層窗戶紙繼續(xù)維持吧。”
我看了看時間,想起還要跟三哥一起練琴的事,于是辭別了遙遙,獨自走下山去。
遙遙點了點頭,看著我下山的背影,拿出衣袋里的電子煙抽了起來,隨后抬起頭看向被紅葉遮住大半的天空吐出煙氣緩緩地低下了頭,眼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呢喃道:
“哥,摧毀美好事物的不是世界,而是你自己。難道,這么放棄了就不是遺憾嗎?難道你會想不明白,就這么忍下了這份遺憾嗎?”
起風了,遙遙站在紛飛的落葉后靜靜的抽著煙,赤紅的落葉被揚到空中又慢慢落下,如同潮起潮落的大海,亦如她難以平靜的內(nèi)心。
“我們是……是朋友對嗎?”
依依背對著月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們……”我躊躇著,不知道怎么回答。
“算了,還是不用回答我了?!币酪烙行┦?。
“依依……我……”我想挽回這個局面,卻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依依則打斷了磕磕巴巴的我說道:“我們是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應該跟朋友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币酪劳笸肆送?,窗外的月亮這時也已經(jīng)緩緩地移到了窗邊的另一角,我得以看清了依依的表情,她依舊是微微的笑著,但卻不同于以往的溫柔,這個笑容,是苦笑。
“啊……怪我,你明明一直過得不太好來著……咱們喝酒。”短暫的沉默后依依強裝歡笑的抬頭看了看我,拿起酒瓶倒起酒來,只不過這次,她給自己倒的也是苦艾了。
苦艾……又是苦艾啊……
我看著她平靜的倒好酒,猛地一飲而盡,突然感到一陣心疼。
依依的眼睛有些紅了,不過依舊又倒上了兩杯酒,整整一天了,她其實都還沒吃什么東西……
“來,皓麟,不醉不歸?!币酪郎焓秩ツ媚茄b滿苦艾的杯子還要喝。
我受不了了,一把按住她的手,她有些驚訝的看了看我,又皺著眉頭生氣的想要把那杯酒拿走。
“依依!”我有些急了。
“我不要你管!”依依縮回了手,委屈的哭了。
那是從我認識她開始第一次見她哭,很多書里總是說人的心是會碎的,我原來一直笑這種破書寫的俗套,直到我真正體會到這種感覺。
為什么會這樣,我tm到底在堅持什么?
月亮升得更高了,高過了小草堂的木窗,月光更亮了些許,映照在依依的眼中,隨著她未干的眼淚靜靜的閃爍著。
“依依,對不起?!?p> “沒……沒事?!币酪烙眉埥聿林蹨I,依舊委屈的低著頭。
“那個……依依……其實”
“怎么了…皓麟……”她側過著身子,雙手抱著腿,臉埋在手肘后,沒有回頭。
“其實,有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說了,但是一直都沒有?!?p> “什么呀?”依依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只不過這次她的聲音恢復的溫柔了些許。
“依依……我愛你”
“??!”
依依愣了好一會,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回過頭來:
“皓麟?”
“我愛你……”
“皓麟!?”依依笑了。
“我愛你?!?p> 依依猛地撲過來抱住了我的脖子,一頭撞在我的懷里。
我笑著,緊緊抱著她,我本想說點什么,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皓麟……皓麟……”依依笑著,用頭蹭著我的心口。
我回過神來,但依舊只想這么繼續(xù),摸著她的頭,多抱她一會。
不知過了多久……
“叮咚,叮咚,叮咚”
依依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依依回過頭,坐在我身邊,抱著我的右手,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接起電話有些醺然地問道:
“遙遙,怎么啦?”
“開門!姐姐,我們到啦,在家門口吶!”
遙遙興高采烈的聲音透過小草堂的門窗傳到屋子里。
“哥!還有我呢!”皓隱迫不及待的跑到窗前,大聲叫著。
我輕輕推開依依,告訴她我要去開門,依依笑著答應。我跑到門前,打開大門,皓隱和遙遙則站在門前,拿著新買的百加得,花釀還有花,興高采烈的跑進來,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走到屋子里笑道:“好啊,遙遙,這都是你策劃的吧?”依依站起身,笑著拉著我的手說:
“皓麟,原諒他們嘛?!蔽乙话褜⑺г趹牙镎f道,可以呀,不過,今天他倆可不能少喝了酒。
皓隱拿起杯子,自斟一杯苦艾,和遙共飲,然后又倒上酒抬手敬我和依依,依依趕緊將遙遙的酒杯里倒上花釀,叮囑遙遙不要喝多。遙遙則笑起來,舉起花釀同皓隱共敬我和依依,依依則倒上了兩杯龍舌蘭,與我共飲。
皓隱放起了歌,遙遙翻起了我新買的書,驕傲地侃侃而談,說我落后的好多,這幾本她都看過了,我們聽著歌,談著關于那幾本書的話題,半晌,依依站起身來,從箱子里找出了那襲雪白的連衣裙到后堂換上,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穿著那身連衣裙赤腳從后堂慢慢的走出來,遙遙打開了我的琴,皓隱拿起了我的吉他。遙遙的琴聲響起來,皓隱彈著吉他敲著面板打著拍子,依依迎著月光應聲而舞,我看著翩翩起舞的她,覺得似乎時間已經(jīng)悄悄地凝滯……
我們后來又喝了不少的酒又談了不少的東西,大家各抒已見,你一言我一語,清曲不罷,談論不休,直到大家紛紛醉倒。
皓隱和遙遙搖搖晃晃地去了后堂,我和依依則睡在了小草堂里。
月光暗淡下來,不再灑落小草堂的窗前,今天的夜真的好長,酒過三巡依舊不見天有絲許的亮光。
錦夜未央,我和依依一同躺在草堂的床上,依依睡眼朦朧,借著醉意問我:
“皓麟,你還擔心你所謂的遺憾嗎?”
我抱著她,答道:
“沒有,你在呢,我很安心?!?p> 依依笑笑,摸了摸我的臉,將額頭貼在我的心口上,安靜地睡著。
第二天,我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依依人沒了。我茫然了:“難道那是個夢嗎?”我趕忙穿上衣服,跑到外堂推開門,正與拎著早餐回來的依依撞了個正著。
“餓不餓?”依依笑瞇瞇的看著我。
我放下心來,接過東西走回內(nèi)堂,坐在了窗邊,隨手拿起煙,結果未等點起來就被依依伸手搶下。
“皓麟,你說,我是誰?”
“依依啊……”
“不對,再給你次機會?!?p> “我老婆?”
依依聽罷紅了臉,拿著那只煙道:“那那那…你就得聽我的話,以后不許抽煙了……”隨后拿著我那一盒煙收了起來。去了后堂叫皓隱和遙遙吃飯,我看著屋里的她嬌羞地跑出去的背影,又轉頭看回窗外的世界,說實話,就這一夜,我感覺我的世界變小了,但我一點都沒感到后悔,我把頭靠在玻璃窗上,回想著依依昨晚問我的話傻笑著。
陽光透過木窗照亮這間有些暗淡的小屋,我推開窗戶,任微風吹過,揚起屋中的窗簾,吹散淡淡的酒氣。照進屋子的陽光更多了,它們穿過草堂直射在我書架上的一本筆記本上,我走過去,拿起來,卻發(fā)現(xiàn)那是遙遙以前寫的隨筆,不知何時落在了我家,翻開看去,發(fā)現(xiàn)內(nèi)容也不多,基本都是短小篇幅,多是她對所經(jīng)歷的事的一些感悟,不過,在筆記的最后一頁上寫著一句讓我覺得意味深長的話:
不悲過去,非貪未來,心系當下,由此安詳
——2018年,10月,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