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牧的胳膊已經(jīng)好了,可惜有了一點后遺癥,果真如那個醫(yī)生所說,每逢天氣不好,子牧都覺得自己的胳膊止不住的開始酸痛,像是有螞蟻在自己的骨中亂啃。然而那些酸痛對于他來講算不得什么。
斐然的坦白讓他思考了很多事,一些在他的律師生涯中從未考慮過的事,一些關(guān)于成長和感情的思考。他相信自己的然然,他了解她,即使她的多情,他甚至都那樣了解。然而了解是一回事,接受卻很難。他不會責(zé)怪,是因為愛。他愛斐然,這種愛尅寬容到他自己都無法想象的程度。可是他也是一個正常人,自己心里那種出于對愛情自私念頭的存在或者消亡,他,無法遏制。
怎能不痛?
在事務(wù)所的時光還好打發(fā),可是一回到家中,當(dāng)他再次看見斐然的時候,她的每一次笑容,每一個動作,每一聲問候……這些平日里所有的一切如常在此刻都讓他不安,令他忍不住會猜想,這些所有的平淡是否是與那個男人有關(guān)?
即使晚上斐然仍然睡在自己的身邊,她仍然像往常一樣和自己一起起床,一起吃飯,一起生活……她的心里,是什么呢?究竟在裝著什么?這些無法控制的猜想讓他自己快要發(fā)瘋……
愛情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她把自己帶進了一片屬于他自己的虛無之境,然后放任自流了。子牧覺得自己在這片空無中迷路了。
都說愛情在不同的人身上會有不同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原來這是真的,他的底限在于想到那個自己最渴望得到的地方,除了自己還有別人,他就真的不能夠那樣坦然了。
雖然斐然告訴他,她是絕對不會離開他,因為她也同樣愛著他,他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雖然即便如此,他仍然在揪心。
這不公平???
可惜愛情本來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付出與回報向來都不是一定要平等。
作了律師這么久,理性的知識他腦子里比比皆是,他可以毫不費力角逐一場嘴上的官司,卻對于自己的戰(zhàn)場啞口無言。
人們說服他人很容易,說服自己都很難。
是不是自己太自私?愛情本來就是一件奢侈品,自己卻想把它當(dāng)做飯吃?
子牧覺得是自己太貪婪了。
“在乎她,關(guān)心她,離不開她,就一直陪伴她,這樣才是最好的成全。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彼V定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樣說道。
斐然的生活突然變得輕松,她覺得,至少,遠(yuǎn)航和子牧都沒有放棄自己,她甚至非常感激,也許上蒼欠了她的愛,缺了她的愛,都以另外的形式一一歸來。
在她選擇開口的瞬間,她就選擇接受子牧所做的任何決定,甚至他將她頭也不回的拋棄,她也覺得是應(yīng)該的。然而他非但沒有,還給了她一個平淡美好的生活,也給了自己一個坦白的機會,雖然這個機會傷害到了子牧。這點,斐然是自私了。她也承認(rèn)。
如果說折磨一個人是把握和引領(lǐng)一個人的恐懼,那么愛一個人,就是治愈和照顧一個人的恐懼。
她是一個不稱職的愛人,她只負(fù)責(zé)照顧了自己。
她也把向子牧坦白這件事情告訴了遠(yuǎn)航。遠(yuǎn)航并沒有多說些什么,陪伴了斐然這么久的他,從來不求任何結(jié)果的他,頂多就是在斐然心中奢求一方寸之地即可,然而此刻他甚至有些快慰,畢竟他們的戀情,可昭日月。
感情本身是無辜的,只是在婚姻的桎梏里顯得面目猙獰。
一生太短,他既然選定了斐然是自己畫里的女主角,也就把她當(dāng)做了自己人生故事中的女主角。
他壓根就從來沒有想過,把她掠奪到自己身邊,除非她自己愿意。
有的女人天生就是這樣“幸運”,她們只用負(fù)責(zé)做好自己,就可以擁有真摯的愛。
遠(yuǎn)航甚至建議斐然,其實可以和子牧認(rèn)識,說不定會成為朋友。斐然隨后想了一下,問了子牧的意見,他也似乎并不反對。
一場特別的會面在無聲醞釀。
兩個男人交換了手機號碼,約見的地點是在河濱公園——因為那個公園平時光顧的人不多,很清雅,是斐然喜歡的地方。
林遠(yuǎn)航和劉子牧見面的時間訂在下午,因為愛著同樣一個女人,這場約見反而非常簡單。
“你好,我是林遠(yuǎn)航?!?p> “你好,我是劉子牧?!?p> “我想我們應(yīng)該可以成為朋友?!边h(yuǎn)航說。
“我也覺得。”子牧說。
“你很幸福,”遠(yuǎn)航說。
“你也是?!弊幽琳f。
“那我們一起讓她幸福就好。”
兩個男人之間的會話顯得異常簡單,對話也直接,共識也達(dá)成的很圓滿。
會面結(jié)束,他們各自回了家。
子牧回家之后決定他今后要更好的照顧好他愛的人——他要照顧好他愛的家。斐然已經(jīng)在廚房里張羅晚飯,她知道下午她的丈夫和情人竟然見了面——這在旁人看來多么荒誕的事情竟然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了,竟也沒什么。她煮著晚飯,盡量做著一些平日家庭里都能夠經(jīng)常做的事,讓一切看起來平凡一些,即使,她不平凡。
“然然,你休息吧,我來。”子牧說。
“不用,我自己想做?!彼f。
“下午的見面還愉快嗎?”斐然問。
“很好?!弊幽琳f。
斐然低著頭認(rèn)真的給一塊土豆去皮,她右手拿著削皮刀,土豆的皮一圈一圈被刮下,手法很嫻熟。子牧沒有出聲,在一旁盯著她,看著斐然本就不夠強大的身體,他覺得有些心疼,他怎么可以讓她的靈魂受過這樣煎熬的痛苦?是自己太粗心了,沒能發(fā)現(xiàn)她心中的變化……他肯定了她必然經(jīng)歷的那段心路,異常艱辛。
他想起了紅棗銀耳茶,就從盒子里取來一包,他覺得沒有自己的叮囑,斐然肯定不會乖乖的按照自己的囑托每天都喝,還是自己動手泡好,看著她喝下去,這樣,眼見為實。
泡好茶他準(zhǔn)備端去給斐然,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拿東西晃晃悠悠,以前沒有仔細(xì)留意,現(xiàn)在倒覺得自從胳膊受傷以后這情況愈發(fā)的頻繁,不過好在對日常的工作生活倒也沒什么大的影響。
他端著茶杯走到廚房。
“張嘴,乖……”他說。
斐然一驚,原來是子牧竟然把茶又泡好了,真拿他沒有辦法。
她正要去把嘴放到上面,隨便喝上一口打發(fā)一下子牧,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胳膊在抖動。
“你的胳膊……”斐然用疑惑的表情看著他。
“沒關(guān)系,就是上次動到筋了,沒什么的?!弊幽两忉屩?。
斐然大口大口喝著那杯茶,喝完就低頭繼續(xù)削土豆了,她的腦子里突然想起了那個香奈干紅的故事,那個在無名海岸她講給Jay聽的古老故事。
她想起了關(guān)于那個工匠的顫抖的手……
那口茶咽置腹中,斐然覺得一陣苦味襲上心頭。
子牧離開廚房,把杯子放回原處。隨后打開了電視機,《新聞聯(lián)播》剛好開始……
斐然說:“子牧,我們要個孩子吧。”
子牧聽到之后看著斐然,他們的目光在空氣中相觸,好像隔著萬水千山。
因為相知,所以沉默。
“好……”子牧幽幽回答。
不是有人說,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為他生一個孩子嗎?如果說斐然對于遠(yuǎn)航的愛可以被這個世界接納,那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對待子牧的方式,就是為子牧生一個孩子。
這是她另外的一種除了愛情以外的的東西在驅(qū)使著她要這樣做,必須這樣做,她才能安心。
最好的償還一種愛的方式,是用另一種愛,她覺得應(yīng)該是這樣。
“然然,可是我不想你……”子牧晃過神剛準(zhǔn)備去說些什么。
“我沒有……”,斐然打斷了他。
“這個孩子的出生,是因為愛?!膘橙粩蒯斀罔F。
“我保證?!?p> 子牧不再吱聲。結(jié)婚這么久,子牧顯然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斐然一直逃避孩子的真正原因。
房間中,電視機里安靜的人在說著沸騰的話。盡管在屋子里,有一些料峭。
但屋外秋日的夜晚,窗外有一棵細(xì)葉榕樹,它的的氣生根像是柳條,沒有腳,也沒有翅膀,每天在那里飄呀飄……子牧看著它們。
外面的熱鬧是真的,它們的安靜也是真的。
其實他的心,感到很暖。